后半句声音弱了下去。
谢清晏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弄死她吧。
“…是么。”
谢清晏眼底波澜不起,甚有笑意,只是面上却故作讶异。
他将茶盏放回,“是谢某失礼了。”
“……”
本准备道歉的戚白商一哽,心情复杂。
这位谢侯爷,和之前那位总在夜间或是林中出没的恶鬼面,当真是同一人吗?
老师从前游医天下时,倒是见过明明一人却生了两副脾性的怪病……
谢清晏不会也是吧?
这般想着,戚白商垂眸,跟着望见了自己手腕上的链子。
啧,又被骗了。
若他真是什么圣人君子,能做出这种事么。
戚白商眼皮跳了下,没表情地抬眸:“谢侯,既然说清了误会,我也领了您的好意——这锁链,可以解开了吧。”
谢清晏轻叩案几,不知从哪个暗格里取出了一把铜制钥匙。
戚白商连忙抬起手腕,往他面前送了送。
细白的左手垂着,指根那点红色小痣,在光下盈盈,像点朱似的。
谢清晏垂眸凝了它两息,忽问:“不可以多锁片刻么。”
“?”戚白商以为自己听错了,茫然抬头。
却见谢清晏望着她,笑了:“我喜欢看戚姑娘这般。”
戚白商:“??”
……她就说谢清晏有病吧!?
-
戚家车队中多是女眷,缓车慢马地下了山来,临近上京城门时,已是两个时辰后了。
只是在入城前,车队却停了下来。
“侯爷,挡了路的是聚集在城外的流民。”策马去前面查探的人回来,在辇车外回禀。
“流民?”
戚白商意外抬眸,“上京城外,怎会有流民?”
谢清晏却不见意外,他眼底摇光沉曳,几息后,他清缓勾了唇:“兆南来的?”
下属应声:“口音像是那一片。从衣着打扮来看,多半是蕲州等地的灾民。”
“以长公主府名义,在城外施粥十日。”
“是,侯爷。”
窗前卷帘落下。
谢清晏正回身,对上了戚白商若有所思的眼眸。
“兆南至上京,千里之远,流民如何能横越而来?”戚白商蹙眉问。
“若有贵人相助,千里可越。”
“贵人?”戚白商回眸,“是谢侯爷这样的贵人吗?”
“……”
戚白商承认,她这话有试探的意味。
谢清晏抬眸望来时,她甚至做好了再次如琅园那夜一般,被他掐着颈子警告‘不许试探他’的准备。
然而……
完全没有。
谢清晏只是以一种有些意味不明的复杂眼神凝眄了她许久,才轻叹:“是不是昨日之后,这世上所有恶事,你都认为是我做的?”
“…”戚白商心虚挪开眼,“白商怎敢。只是看一切似乎都在谢侯爷意料之中——你一点都不觉着意外?”
“东城起了火,有人想灭,便有人想火上浇油。”
谢清晏淡声,端是一副凌霜盛雪、与世无争的模样:“人心向背罢了,又何须意外?”
“……”
戚白商听得若有所思。
话间,他们已经入了城门。
此处是外城,许些平民百姓尽在坊市间,更有孩童追逐打闹,掠过车队两边。
稚嫩的童音嬉笑着,口中传唱的歌谣也随风荡了进来——
[赤日炎炎似火烧,]
[野田禾稻半枯焦。]
[农夫心内如汤煮,]
[公子王孙把扇摇……]*
风声飘远,清朗无知的孩童歌声,亦随之一遍遍向城中散去。
风里像弥漫开了淡淡的硝火味。
戚白商挑起窗前卷帘,望着城池外渐渐远去的流民,他们的身影依稀淹没在城外如火的红土霞色里。
一门之隔,城中是繁华无尽红尘地,城外是众生愁苦流离所……
戚白商的眼神慢慢凉淡下去。
她垂了手,任由卷帘跌回:“劳侯爷相送,如今已入了京,安家想来不会贸然动手了。”
谢清晏却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:“你要去城外?”
戚白商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。
她只是无声望着谢清晏。
“前些日子,兆南消息传来京中,说蕲州等地灾民暴起,谋逆叛乱,死伤者众。”谢清晏温声如娓娓道来。
戚白商蹙眉:“侯爷何意?”
“城外流民内,善恶难辨,戚姑娘能救得了所有人吗?”谢清晏问。
“谢侯误会了,”戚白商道,“我只是一介游医,所能做之事,最多便是支一个义诊摊子,免叫流民间再生了灾疫,雪上加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