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沙(5)
“它是你养的吗?”谭霏玉问,“叫什么名字呀。”
“嗯,”老板说,“叫黑白狗。”
谭霏玉以为自己听错:“啊?”
老板:“黑白狗,过来。”
边牧噔噔噔跑过去了。
谭霏玉:“……”当然,确实,这狗是黑白配色,叫黑白狗也没什么问题,但这跟生了个小孩给他起名“黄种人”有什么区别……
谭霏玉直起身来,问:“老板你贵姓啊。”
“免贵姓石,石头的石,”老板撸着狗头,“怎么了?”
谭霏玉赶紧摆手:“没事。”
还好不是姓黄,不然孩子真叫黄种人怎么办?
又沉默一阵,谭霏玉想,好了,尬聊到这里应该可以结束了,一句“那我先回屋了”即将到嘴边时,石老板再次开口,说了些爬鸣沙山的小贴士,比如什么买鞋套的话在景区外面买更便宜之类。
谭霏玉一边听一边点头,想到了点什么,又问,“不是听说还能看什么沙漠星空……”
“啊,到晚上天气还晴的话确实可以看到,但我个人不太建议。这个季节看星星最好的时间段是晚上九点多十点,我们这边昼夜温差大,会很冷,加上淡季景区黑灯瞎火,也没几个人,到时候要从山上下来比较危险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
大概是看见谭霏玉脸上露出了些失望,迟疑了一会儿,石老板竟然提议道:“要不然你看完日落吃个饭以后回来,看看天气情况……我拉你去别的地方看星空,冷了就回车上,也不怕不安全。”
“真的吗?”谭霏玉语气都雀跃起来,不过很快又意识到这太麻烦别人了,又改口道,“哈哈也不用啦,这个东西就随缘好了。”
老板说:“嗯,随你,想去的话喊我就行。”
正好有其他住客过来和老板要什么东西,谭霏玉趁机说了拜拜,终于回了房间。
回房之前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一块牌子,上面贴着民宿负责人照片和写着负责人名字和联系方式,原来老板的名字叫石含章。
……
谭霏玉又睡了一觉,六点多,卡着景区即将停止入园检票的时间出了门。如果说清早顶着风准备上沙山时还有些隐隐的兴奋,这么一整天折腾下来只剩下“来都来了总该去看看吧”的心情。
然而这种疲怠在真正站到鸣沙山山脚时,瞬间荡然无存。
千万年来的风是大漠上的精卫,衔来一粒又一粒沙,堆成这片绵延的沙山,堆出它如刃般锋利的山脊,堆出它金黄且圆融的沙面。
每一粒沙子都是异乡客,停在这里之后不再远走,每日每夜同风和鸣,安定地立在广阔天地间,等待源源不绝的、新的异乡客奔赴它的山脚。
谭霏玉看着这沙山,忍不住“哇”了一声。
这是一种本能反应,是久被圈养在格子间里的人,回到灵魂之乡时的本能反应。
他仿佛回到某个还是原始人时的前世,在这个瞬间,他脑袋一下空了,没有梦想也没有压力,也忘了自己来之前在烦些什么,只想和这沙山再亲近些,在它宽阔的怀抱里撒开了欢跑。
……当然他毕竟没有真的回到他的前世,作为一个四体不勤的弱鸡现代人,他撒不了一点欢。刚才为了感受爬最原汁原味的沙山,他对架设在一旁的木梯不屑一顾,踩进细软的沙里,陷进去时有一点下意识的惊慌,不知道踩到哪里是底,总不会整个人都被吞噬了吧?不过仅仅是虚惊一场,踩下去一段后,人就能稳稳站在沙里。
想迈步时发现脚竟如千钧重,每往上攀一步都耗费不少体力,谭霏玉爬了几分钟开始气喘吁吁,回头望,只爬了一咪咪。
谭霏玉:“……”
他抬头,峰顶似乎也不算太远,有些游客已经上去游览完往下走,谭霏玉觉得别人都能爬那他肯定也能爬,于是咬咬牙,手脚并用地又悄悄挪到木梯那一侧,人不要当犟种,为了到达目的地走点合理的捷径不丢人。
在梯子上爬依然累,“峰顶不算远”是最大错觉,明明爬了许久却好像怎么也到不了头……现代人谭霏玉在爬山过程中已经完全接管了原始人谭霏玉,很悲凉地想到自己做书也这样,每做一本书都觉得这本肯定叫好又叫座,每次书上市他又发觉离目标还差好大一截。
但是……爬吧!
淡季人少,即便在梯子上爬也不用担心中途停下来会造成“堵车”,谭霏玉后头压根没几个人,因此他边爬边休息,不知过了多久,终于踩上峰顶,再无路可继续向上。
谭霏玉喘着气,转过身,后知后觉自己爬了那么长的一段路,他的视野变得开阔,儿时课本里神奇的月牙泉就在底下,在沙山的环抱中清澈地卧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