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门关(10)+番外
“陛下好记性。”时岁折扇轻点掌心,“偏巧这二十人,如今都驻守在沈家军旧部。”
朱笔折断在了皇帝手中。
时岁恍若未觉,反而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:“臣连夜整理了这些将领近年动向。”他指尖在某个名字上重重一划,“尤其这位镇守云州的宁远将军,上月刚纳了兵部尚书的庶女为妾。”
皇帝突然冷笑:“好一个沈清让,这是要朕自断臂膀?”
“将军忠心可鉴。”时岁忽然抬眸,“只是这忠心……未免太过纯粹。”
这话说得极妙。既点破沈清让不懂变通,又暗示皇帝这些将领确有可疑。御案后的天子眯起眼睛,忽然抓起茶盏砸向殿柱。
“拟旨。”
时岁执笔的手稳如磐石,听着皇帝口述调防圣旨,笔走龙蛇间悄悄将“宁远将军调任南疆”改成了“即刻押解回京”。
“陛下。”他双手奉上墨迹未干的圣旨,“若真要动沈家军旧部,不如先从粮饷着手。”
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,忽然抚掌大笑:“难怪箫太傅说你是天生的权相!”笑声骤收,“传朕口谕,即日起边关粮饷改由户部直拨。”
“陛下圣明。”时岁转了话头,“但宁远将军桀骜性烈,怕是普通信使镇不住他,臣自请亲自前往押解。”
皇帝眯着眼打量时岁的神色,似是在权衡利弊。
“好。”他终于开口,手边圣旨扔到了时岁怀中,“只是丞相要记得一条,观棋不语真君子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时岁慢条斯理的把圣旨卷好,“只是臣久居京城,对于云州事务不甚熟悉,还请陛下指一引路人。”
皇帝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,可他偏要时岁亲口说出。
“依爱卿之见,何人最合适?”
“恭定大将军,沈清让。”
第5章
圣旨传到沈府时,沈清让正在院中翻药圃。
管家捧着明黄卷轴匆匆而来,却在药圃外五步处猛然刹住脚步。
这是沈府不成文的规矩,任是天大的事,也不能扰了公子侍弄药草。
“何事?”沈清让头也不抬,指尖仍停留在绿叶上。
“公子,宫里传来旨意,要您与丞相一同前往云州,押解宁远将军去往南疆。”
沈清让手上动作顿了一瞬,蹙着眉头抬眼:“陛下要对宁远下手,何故要牵连于我?”
声音里透着几分真切的困惑。
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些朝廷上的弯弯绕绕。
十三岁起,父亲教他挽弓射箭,教他排兵布阵,却从未教过如何在朝堂的暗流里周旋。那些奏折上的朱批,那些朝会上的机锋,于他而言比塞外的风沙还要难以捉摸。
“据说……”管家欲言又止,打量着沈清让的神色,“是丞相大人的意思。”
“时岁?”沈清让眉头皱的更深了。
他是实在不明白,为何这个丞相非要与他过不去。
想不通归想不通,圣旨却违抗不得。
沈清让接过那卷明黄,语气里辨不出喜怒:“退下吧。”
“你当真要选在此时动手?”苏涣指间黑子落定,抬眸望向倚在窗边的时岁。
那人又站在老位置,手中折扇轻摇,目光却始终锁在远处的将军府内的身影上。
“嗯。”折扇在修长指间翻出个凌厉的弧度,时岁的嗓音听不出喜怒,“布局这么些年,也该收网了。”
苏涣执棋的手微微一顿:“陛下若察觉异动……”
话音未落,便见时岁唇角那抹惯常的戏谑笑意倏然隐去。
当年幸存的二十一位边关将领,如今十九位都镇守着大虞咽喉要道。
若要起事,这些昔日同袍便是最先要拔除的钉子。
“沈清让……”时岁忽然轻声呢喃,“他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。”
苏涣执棋的手悬在半空,他当然明白。
三年前凯旋那日,二十位将领将血战换来的功勋尽数堆在沈清让肩上。利用那人不谙权术的赤诚,硬生生将“功高震主”的罪名烙在他背上。
并非那些战功有假,只是这大虞朝堂,终究容不得一枝独秀的将星。
若真有,那便只能是……改天换日的征兆。
待毒酒入了恭定大将军咽喉,二十位将领各自领了加封圣旨,从此三缄其口,各奔东西。
“你对他……”苏涣叹息着落下白子,“总是格外心软。”
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。
这些年时岁在朝堂步步为营,却始终分出一缕心神护着那座日渐萧索的将军府。多少明枪暗箭,都被他化作折扇轻摇间的四两拨千斤。
“苏涣,你说……”时岁忽然转身,那双向来装满清明算计的眸子里出现了片刻不解,“万一我真是个断袖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