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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门关(17)+番外

作者: 七十五一 阅读记录

沈清让垂眸:“不信。”他抬眼,目光深邃,“但有些念想,总比没有好。”

马车忽然停下,外头人声渐沸。

时岁掀帘望去,长街灯火如昼,雪映红光,恍若梦境。

“到了。”他低语,指尖攥紧铜哨。

沈清让看着他被灯火映亮的侧脸,轻声道:“走吧。”

时岁跳下马车,回头朝他伸手:“今日不许想军务,只准想我。”

沈清让怔了怔,终是握住那只手。时岁的指尖冰凉,却在相触的瞬间,让他心头微烫。

远处走马灯转,绘着大漠孤烟、长河落日。时岁驻足凝望,忽然举起铜哨,在漫天飞雪中吹响。

清越的哨声穿透喧嚣,荡开层层雪幕,直上云霄。

沈清让站在他身侧,看见一滴水珠从时岁眼角滑落,坠入雪中,再无痕迹。

长街人潮涌动,时岁却走得很慢。他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停下,盯着老师傅手中翻飞的糖勺,轻声道:“时絮最爱吃这个。”

沈清让沉默片刻,忽然对老师傅道:“要一只蝴蝶。”

糖浆在石板上流淌,很快凝成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。沈清让接过,递给时岁:“尝尝?”

时岁愣住,随即失笑:“将军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?”

“丞相若不喜欢,我吃便是。”沈清让作势要收回。

时岁却一把抢过,咬下一角糖翅。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,他眯起眼,轻声道:“好甜。”

沈清让看着他,忽然觉得,此刻的时岁,才像是真正活着的。

不是那个一直笑的人畜无害,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像丈量过的人。

远处传来一阵喧闹,原来是走马灯下的说书人开始讲边关故事。时岁拉着沈清让挤进人群,听得入神。

说书人讲到恭定大将军只身夜袭敌营时,他忽然转头,在沈清让耳边低语。

“我依旧觉得……”时岁轻笑,“你打马游街时,最是好看。”

身后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,一队金羽卫疾步上前,为首的统领单膝跪地:“相爷,陛下急召。”

时岁指尖微顿,糖蝴蝶的薄翅在掌心碎裂。

他垂眸轻笑,再抬眼时,方才那点人间烟火气已褪得干干净净,又变回了那个深不可测的权相。

“看来今日的河灯是放不了了。”他拂去袖上糖屑,语气平静得像是讨论今日天气。

沈清让望着他瞬间筑起的高墙,忽然伸手接过那盏残破的糖蝴蝶:“无妨。你有什么愿,我替你许了便是。”

“好啊。”时岁松开他的手,起身凑近沈清让耳畔,“便替我许个海晏河清,天下太平。”

海晏河清,天下太平。

他的将军便不用再血染衣袍,不会被疑功高震主,不必在凯旋时还要面对朝堂明枪暗箭。

沈清让本以为会听到些“愿与将军岁岁相见”的浑话,却不想……

“为什么?”他哑声问。

时岁笑了,灯火在他眼底碎成星河,那笑容比满城华灯还要耀眼:“因为……”他转身走向金羽卫,声音散在风雪里,“本相今日,突然想当个青史留名的好官。”

待沈清让回过神,红莲暗纹已融入夜色。

半截红绳从他指缝垂落,是方才时岁悄悄塞回来的铜哨。

御书房内,皇帝斜倚在案前,指尖正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一卷泛黄的兵书。

窗外初雪簌簌,将朱红宫墙染成素白。

时岁在殿中央稳稳站定,躬身行礼时耳畔流苏垂落:“臣,参见陛下。”

“爱卿来了。”皇帝随手将兵书掷在案上,抬眼望向窗外,“今日初雪,想必玉门关外,早已是万里同缟素。”

“陛下明察秋毫。”时岁缓步落座。

“宁远将军伏诛之事,想必已让其余几位将军……如惊弓之鸟。”

皇帝忽然轻笑:“惊弓之鸟也好,兔死狐悲也罢。”

他的指尖抚过书页上“范晔”二字:“终归都是朕的……肱股之臣。”

时岁目光掠过案头那卷翻开的《后汉书》上的“顺时者昌”四字。

他唇角微扬,声音里带着几分冰雪消融般的笑意:“智者顺时而谋,愚者逆理而动。这几位将军……倒是很会审时度势。”

皇帝闻言,眸色微深,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“审时度势?”他低笑一声,眼底却不见笑意,“爱卿倒是替他们说了句好话。”

时岁垂眸,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,语气平静:“臣只是陈述事实。毕竟,若他们真敢逆势而行,今日便不会只是‘惊弓之鸟’,而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抬眼看向皇帝,“伏尸阶下之臣。”

皇帝目光一凝,随即大笑:“好一个伏尸阶下!”他站起身,负手踱至窗前,望着纷扬的雪幕,缓缓道:“可朕倒觉得,他们未必真那么识时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