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门关(2)+番外
他整了整衣袖,从容道:“跳梁小丑罢了。倒是……”故意顿了顿,“臣记得南疆使节三日后抵京,恰是秋猎之日。”
窗外秋风骤起,卷着片枯叶飘进殿内。
皇帝盯着那片叶子看了许久,忽然道:“今年的秋猎,让沈将军也参加吧。”
时岁垂眸应是,退出时余光瞥见案下露出一角的密折,落款处有一个小小的“沈”字。
回到相府,管家来报苏大人已在书房等候多时。
时岁望着院中那株老梅,忽问:“沈府今日收的贺礼,可有人送梅花?”
得到否定的回答后,他轻笑一声:“明日备一车青梅酒送去,就说……”指尖抚过梅树粗糙的树皮,“就说本相祝他长命百岁。”
书房内,苏涣正在煮茶。余光瞥见时岁进来,头也不抬道:“陛下如何?”
时岁往榻上一歪,“不如何。”他望着腾起的茶烟出神,“既想借沈清让震慑南疆使臣,又连个实权都舍不得给。”
苏涣斟满一杯热茶,推到了时岁面前。
“那丞相预备如何?”
时岁伸手去接,指尖刚触到杯沿就被烫得一缩。
“还能如何?”他忽然直起身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“你说,皇上当年那么对沈家,他怎么还能……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苏涣的目光掠过案上扇面。
“大约……”他轻叹,“是真的忠君护主吧。”
说好听点叫忠君护主,说难听点……
叫愚忠。
次日早朝,时岁一袭绛紫官袍,立于文官之首。
他垂眸而立,余光却瞥见武将队列最前方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。
沈清让今日竟破天荒地上朝了。
“臣有本奏。”兵部尚书裴玟突然出列,声音洪亮,“南疆使团已至驿馆,然边关近日却有异动,臣请增派三万精兵驻防玉门关。”
殿内顿时议论纷纷。
时岁把玩着手中折扇,忽然轻笑一声:“裴大人好大的手笔。”他缓步出列,转身面对众臣,“不知这三万精兵,是要防南疆,还是要防……”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沈清让,“咱们的恭定大将军?”
“丞相慎言!”裴焕脸色骤变。
皇帝轻叩龙椅扶手,殿内霎时安静。
沈清让却在这时出列,单膝跪地:“臣愿亲赴边关,以安圣心。”
时岁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瞬。
“爱卿病体未愈,朕怎忍心。”皇帝语气温和,眼中却无半分温度,“倒是秋猎在即,爱卿不妨与南疆使节切磋骑射,也好让他们见识我朝战神风采。”
时岁盯着沈清让苍白如纸的侧脸,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,沈清让咳血昏迷在朱雀大街,是他将人背回将军府。
那时沈清让高热不退,却还死死攥着他的手腕说:“别告诉陛下……”
那时他是怎么做的来着?
后槽牙咬的吱吱作响,本想甩袖离去,又看着床榻上的人烧的面色潮红,终是不忍。
“臣遵旨。”沈清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。
若论满京城姑娘们心中的如意郎君,三年前的沈清让,当属无人可及的榜首。
他出身将门,年少成名,一杆银枪横扫南疆,军功赫赫,足以让一个家族鸡犬升天。
偏又生得一副清俊如玉的好相貌,眉眼如画,身姿挺拔,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风骨。
更难得的是,他待人谦和,知礼守节,纵使功高盖世,亦从不倨傲。
那时的沈清让,是京城最耀眼的少年将军,是闺阁梦里最常浮现的身影。
可三年后,这榜首之位,却悄无声息地易了主。
时岁此人,朝堂上翻云覆雨,谈笑间就能让三品大员乌纱落地。
偏生生了双含情眼,折扇一展掩住半边风流,连弹劾他的老御史都要嗫嚅着承认“确是个谪仙般人物”。
他又最擅拿捏人心,八面玲珑,步步高升,短短三年便位极人臣,权势滔天。
更妙的是他府上既无妻妾也不蓄娈童,倒叫人猜不透那柄题着“勤于群臣”的御赐折扇,究竟拂过多少人心尖。
姑娘们私下议论,若说沈清让是天上皎洁的明月,那时岁便是人间最烈的酒。
明知有毒,却仍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。
只可惜,这两位郎君,一个成了病骨支离的“药罐子将军”,一个成了人人忌惮的“奸佞权臣”。
此刻,这位奸佞权臣正斜倚在茶楼窗边。
他漫不经心地晃着酒盏,冷眼瞧着将军府院里,那个披着雪白狐裘的“药罐子”,正颤着手将他所赠的青梅酒埋进梨树下。
“丞相已盯着看了半日,”苏涣正被迫自己与自己对弈,“可看出什么趣处?”
某人邀他来下棋,自己却倚窗望了整整两个时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