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门关(4)+番外
时岁眸色骤冷,袖中手指微动,一枚玉扳指已悄然扣入指间。
然而,还未等他出手,沈清让却缓缓抬起了头。
那双沉寂已久的眼睛,此刻竟如寒潭映雪,冷冽逼人。
“好。”他轻声道。
南疆使臣大笑:“爽快!”话音未落,箭已离弦!
沈清让身形未动,只微微偏头,箭矢擦着他的鬓发掠过,带落一缕青丝。
众人尚未回神,他已反手从侍从手中抽出一支箭,搭弓、拉弦、松手。
一气呵成。
箭如流星,竟在半空中截住南疆使臣的第二箭,两箭相撞,火星迸溅!
而沈清让的箭势不减,直直钉入使臣脚前三寸之地!
全场死寂。
沈清让缓缓放下弓,狐裘下的身形依旧单薄,可那一瞬的气势,却仿佛重回当年沙场。
皇帝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。
时岁却低笑一声,轻声道:“看来,沈将军的箭,还是比某些人的嘴快。”
箭啸声犹在耳畔,时岁却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坠下悬崖的。
只记得猎场西侧突然杀出的黑衣人,记得自己飞身挡在沈清让面前时被血浸透的衣襟,记得他们被逼至悬崖边缘时,自己扣住沈清让手腕的温度。
“丞相大人倒是命硬。”
沙哑的声音将时岁从混沌中拽回。
他睁开眼,正对上一双映着篝火的眸子。
沈清让坐在山洞深处,半边身子浸在阴影里,雪白中衣上洇开大片暗红。
时岁支起身子,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沈清让的狐裘。
肩胛处的箭伤已被妥帖包扎,缠绕着沈清让的衣袍,渗出淡淡白芷香。
他眯眼打量四周,潮湿的岩壁,噼啪作响的火堆,还有洞外如墨的夜色。
“将军这救命之恩……”时岁捻着袖口血迹,忽然轻笑,尾音在舌尖转了个弯,“莫非想要本相以身相许?”
燃烧的枯枝在沈清让手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。
“是你护着我坠崖的。”沙哑的声线里带着罕见的执拗。
时岁唇角笑意蓦地僵住。
朝堂之上多少人处心积虑要讨他一份人情,可眼前这人偏偏连救命之恩都要算得清清楚楚。
但转念一想……
是了,这人是沈清让啊。那个在军报里连斩敌三员大将都只写“已诛”二字的沈清让。
时岁垂眸,指尖轻轻摩挲着狐裘边缘柔软的绒毛,低声道:“沈将军倒是算得清楚。”
沈清让沉默片刻,忽然抬手按住肋下渗血的伤口,眉头微蹙,却仍保持着那副冷峻的神情。
时岁余光瞥见,笑意渐敛,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,递了过去。
“将军若是撑不住,本相倒不介意再救你一次。”
沈清让抬眼看他,眸色深沉,却未接过帕子,只是淡淡道:“丞相还是先顾好自己吧。”
时岁挑眉,也不恼,反而倾身向前,将帕子直接按在沈清让的伤口上,指尖微微用力,如愿以偿地看到对方眉头皱得更紧。
“沈将军,你我之间,何必这么生分?”他嗓音低缓,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戏谑,“毕竟,连命都绑在一块儿了。”
沈清让眸光微动,终于抬手攥住时岁的手腕,力道不轻不重,却足以让他无法再进一步。
两人视线相撞,一时静默,只有火堆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。
良久,沈清让松开手,却不是道谢,他凝视着时岁,眉头微蹙:“我与丞相,是不是在哪里见过?”
时岁的笑意僵在了嘴角。
那年大雨倾盆,他背着高烧昏迷的沈清让穿过空无一人的长街,雨水混着血水浸透衣衫。怀中人烧得神志不清,至今不知是谁背着他走回七条长街。
“错了。”不等时岁回答,沈清让已自顾自摇头,唇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,“堂堂丞相大人,怎会与我一个落魄将军有交集。”
声音虽轻,却砸的时岁心口生疼。
他凝视着跳动的火焰,忽然轻笑一声:“将军记性倒好。”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,“九年前西郊马场,确实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沈清让眸光微动,似在记忆中搜寻。
时岁却不给他细想的机会,话锋一转:“不过将军说得对,你我本不该有交集。”他站起身,狐裘滑落在地,“这次遇刺,恐怕是冲着我们二人来的。”
洞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。
沈清让瞬间绷紧身体,右手已按在剑柄上。
时岁却不动声色地踩住狐裘一角,低声道:“别动。”
月光从洞口斜斜地照进来,映出地上几道模糊的影子。
时岁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,随手一抛。铜钱落地时排成奇怪的阵型,他眯眼看了看,忽然笑了:“果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