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门关(50)+番外
“重要么?”他侧头,“我只需知道你是建州武举榜首。”
话音未落,又低笑一声:“若真想让我记住,不妨等能与我并肩时,亲口告诉我。”
桌下,时岁生生捏碎了半片指甲。
殷红的血珠渗进掌纹,他却浑然不觉。
原来现在的自己,连名字都不配入他的耳。
沈清让忽然转身,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,时岁下意识的偏过头去。
“你以为我在折辱你?你可知玉门关每日要死多少无名小卒?”
“我要的是能活着站到我身边的人,不是又一块刻着名字的墓碑。”
夜已深,烛火将熄。
时岁侧卧在床榻上,面朝着那堵薄薄的木墙。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木板,仿佛这样就能触到隔壁那人的温度。
沈清让就在一墙之隔。
近在咫尺,却又远若天涯。
忽然,一声极轻的“啪嗒”从隔壁传来,像是竹简落地的声响。
时岁下意识将耳朵贴上了木壁。
“公子,玉门关急报……”亲卫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掩不住颤抖,“突厥主力突袭,沈帅……沈帅中伏被困!”
“哗啦”的一声,是椅子被猛然推开。
“走。”
沈清让的声音冷得像冰,脚步声已朝着门外而去。
时岁的指尖还抵在木板上,那头的动静却已彻底消失。
他又一次被遗忘了。
就像那年刺史府后院的狐裘,就像城郊未归的承诺。
第三次了。
窗外,马蹄声如雷,碾碎了夜的寂静。
院中马蹄声如雷,须臾便远去了。
“你二十岁那年,是个雨夜。答应背自己回府的救命恩人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养病,结果第二日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沈清让打断他。
“这些……”他嗓音哑得不成样子,“都是你?”
“第五次。”时岁轻轻将沈清让的碗推近,“饺子要凉了。”
沈清让的指尖微微发颤,腕上是时岁悄无声息搭在上面的红绸。
帐外风雪渐紧,吹得油灯忽明忽暗。
时岁垂眸看着碗里浮起的油花,忽然笑了一声:“其实你每次失约,我都跟自己说,再也不要记得你了。”他抬起眼,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,“可偏偏……”
偏偏你每一次出现,都像一把刀,在我心上刻得更深一寸。
沈清让喉结滚动,半晌才低声道: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不知道那些萍水相逢的片段,对另一个人而言竟是经年累月的执念。
时岁摇摇头,耳畔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:“不重要了。”他夹起一个已经凉透的饺子,咬破皮,羊肉的香气早已散尽,只剩下面皮冷硬的质感,“第五次,你来了。”
这就够了。
沈清让忽然伸手,握住了他的手腕。
红绸下的皮肤温热,脉搏在他掌心急促地跳动。
“不会再有第六次。”他说。
时岁怔住,筷子上的半只饺子掉进碗里,溅起一点汤汁。
沈清让松开他,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,指尖抚过上面生涩的刻痕:“这上面刻的……是时家的家纹?”
和十岁模糊记忆里的似乎相似。
时岁耳尖微红,别开眼:“随手刻的。”
“随手?”沈清让摩挲着玉佩边缘的凹槽,“时家的嫡传玉佩,也能叫随手?”
“……”
时岁抿唇,忽然有些恼了,抽回手道:“沈将军若是不喜欢,还给我便是。”
沈清让却低笑一声,将玉佩系在了腰间:“送出去的东西,哪有收回的道理?”
帐外传来守岁将士的欢呼,子时的更鼓远远传来。
时岁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,忽然觉得眼眶发热。
十三年,五次相约,四次失散。
刺史府后院的雪化了又落,唯有此刻的温度真实可触。
“时岁。”沈清让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。
“嗯?”
“新年安康。”
时岁怔了怔,随即笑开,眼底映着烛光,明亮得惊人。
“新年安康,沈清让。”
旧岁风雪尽,今岁长相守。
待二人守完岁各自回营,周涉才悄然掀开沈清让的帐帘,踏入时带进一缕凛冽的寒气。
他站在帐中,沉默良久,才低哑开口:“今日……多谢你。”
沈清让抬眸看他,指尖仍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玉佩。
“谢我什么?”
“谢你圆了他的执念。”周涉嗓音微涩,眼底压着难以言明的情绪。
沈清让指尖一顿。
他当然不记得十岁那年的时家嫡传玉的纹样,那是周涉快马加鞭从江洲赶来,一字一句告诉他的。
“不必言谢。”沈清让低声道,唇角牵起一抹苦笑,“我也是方才才知……原来我欠了他这么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