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门关(7)+番外
比起他那柄“勤于群臣”的折扇,这玉佩竟出奇地好用。
军营那些粗犷汉子,素来对他这个权倾朝野的“奸相”横眉冷对,可一见这玉佩,个个恭敬得如同见了自家主母。
只是这情形着实诡异。
满朝文武谁不知丞相与沈将军素无往来?如今丞相腰间却日日悬着沈家的传世玉佩。营中将士们面面相觑,私下里议论纷纷。
这传言如同春日野火,不出三日便烧遍了整个京城。
最后竟演变成:光风霁月的沈将军,被那奸佞丞相硬生生给掰成了断袖。
时岁倒无所谓,横竖不过添一桩风流轶事,他恶名昭著,也不差这一笔。可沈清让却坐不住了,接连往丞相府递了四道请帖,言辞恭敬,只求一见。
直到第五封送来,地点定在了百雀楼。
时岁指尖轻点信笺上的落款,唇角微勾,终是执扇赴了约。
推门而入时,沈清让正端坐案前斟茶。他身后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人。
环肥燕瘦,莺莺燕燕,竟是将百雀楼的头牌悉数召来了。
“沈将军这是……”时岁施施然落座,折扇轻点那一排美人,“要给本相选妃?”
沈清让放下茶盏:“不知丞相好南风还是北调,索性都请来了。”他抬眼,眸色清冷如霜,“钱我出,只要丞相归还玉佩。”
时岁一口茶险些呛住。
他堂堂大虞丞相,在这人眼里竟像个贪恋烟花之地的登徒子?
“沈将军。”时岁屈指叩桌,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人,“你觉得丞相府缺这点嫖资?”
见沈清让蹙眉不语,时岁随手将钱袋抛给最近的一个姑娘:“都下去吧。”
待房门掩上,时岁忽然倾身向前,指尖勾住沈清让搁在案上的尾指。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,面上却笑得轻佻:“不如这样,沈将军陪我睡一晚,玉佩原物奉还,如何?”
沈清让瞳孔骤缩,似是没想到他能无耻至此。
良久,他哑声道:“好。”
这一声太轻,轻到时岁以为出现了幻听。
“什么?”
“我说好。”沈清让抬眼看他,眸中竟带着壮士断腕般的决绝,“一夜之后,请丞相践行诺言。”
时岁忽然觉得心口发闷。当年玉门关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,何时学会这般委曲求全?
“玩笑罢了。”他倏地松开手,折扇展开,掩去眼底波动,“沈将军若真想取回玉佩……”
他的目光转到角落的琴桌:“不如为我弹一曲?”
沈清让怔忡片刻,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口。但总好过……他抿了抿唇,沉默地走向琴案。
“要听什么?”
“《秋风词》”
时岁凝视着那双手。
曾经挽弓执剑的手,如今在丝弦间翻飞如蝶。三年病榻消磨,连虎口的薄茧都淡了。
他忽然想起凯旋那日,沈清让高坐玉门关城楼,为三军弹奏《破阵曲》。铁甲铮铮,弦音激越,少年将军红衣猎猎,笑傲山河。
而今……
琴音袅袅,尽是缠绵哀婉的《秋风词》。
时岁闭了闭眼。
物是人非。
他闭目听着琴音,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着节拍。
一曲终了,余音绕梁。
“将军的琴艺,倒是比从前更好了。”时岁睁开眼,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。
沈清让收手按弦,抬眼看他:“丞相既已听罢,可否……”
“好。”时岁忽然解下腰间玉佩,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,稳稳抛向沈清让。
沈清让下意识接住,温润的玉面上还残留着对方体温。
他垂眸检查玉佩,确认完好无损后正要道谢,却见时岁已起身走向窗边。
暮色沉沉,将时岁的背影勾勒得格外孤绝。
“沈将军。”时岁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是自语,“当年玉门关外……”
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。
沈清让心头猛地一跳。
“当年如何?”
时岁转身,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:“没什么,只是想起将军当年凯旋时的英姿。”他执扇轻敲掌心,“比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样子顺眼多了。”
沈清让握紧玉佩,指节发白:“丞相若是来羞辱我的,目的已经达到了。”
“羞辱?”时岁忽然大笑,“沈清让,你以为我时岁闲到专程来羞辱一个废人?”
话一出口,两人俱是一怔。
沈清让脸色瞬间煞白。
时岁懊悔地闭了闭眼,折扇展开掩住半张脸:“……抱歉。”
沉默在雅间蔓延。
良久,沈清让缓缓起身:“玉佩既已取回,在下便告退了。”
“等等!”
时岁突然伸手拽住他衣袖。沈清让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踉跄,眼看就要栽倒,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腰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