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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门关(75)+番外

作者: 七十五一 阅读记录

苏涣抬眸,看见时岁眼底罕见的脆弱。这个在朝堂上谈笑间置人死地的丞相,此刻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忐忑。

“你明明什么都没做。”他斟酌着词句,“将军为何要恨?”

时岁低笑一声,指尖抚过案上那封密信。

那是是今晨刚从南疆送来的。

“我虽未趁人之危……”他声音渐冷,“但接下来要做的事,足够他恨我千百回了。”

让那个把忠义刻进骨子里的将军背叛本心,比杀了他还残忍。

苏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密信上赫然写着:玄武国公主已启程,十日后抵京。

窗外忽起一阵寒风。

时岁拢了拢衣襟,忽然想起昨夜沈清让攥着他衣襟时,指尖的温度。

“去准备吧。”他轻声道,“十日后……我要让陈裕安亲眼看着,他的如意算盘是怎么碎的。”

苏涣领命退下,脚步声渐远,而时岁仍坐在案前,目光凝在那株红梅上。

花已开至最盛,可他知道,这红艳艳的繁华撑不了多久了。

春意将至,梅该落了。

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的玉佩,时岁想起当年布下此局时的心境。

那时他多天真啊,以为只要远远护着那人就好。

“我此生护着他就好了。”他曾这样笃定地想着,“那人实在愚忠,何必与其相交?”

更可笑的是,他竟还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:“放心,此局到最后,我和他仍会形同陌路。”

形同陌路……
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个誓言变得如此可笑?

初时,他确实厌恶极了沈清让。

厌恶那人的愚忠,厌恶那人的固执,最厌恶的是三年前那人饮下鸩酒时,还要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君王行礼的模样。

可秋猎坠崖那日,当沈清让趴在他背上,气息微弱地说出“我认出你了”时,为何他心底涌起的竟是隐秘的欢喜?

他认出了他。

原来他记得。

时岁忽然攥紧了手中的杯子,指节泛白。他恍然惊觉,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,将全盘计划毁得干干净净。

他后悔了。

若那日玉门关不曾说破心思……

若他继续装作那个惹人厌的奸相……

或许沈清让终会冷着脸与他割袍断义,或许他们会如最初设想的那般——

形同陌路,不死不休。

总好过现在这样……

算尽天下局,却独独败给了自己对沈清让的——

情难自禁。

将军府外,丞相府的马车缓缓停驻。车帘掀起,沈清让踏下马车时,府中管家已疾步迎了上来。

“公子。”管家低声道,声音压得极轻,“今晨丞相府遣人送了些东西来。”

沈清让脚步一顿,目光越过管家,落在院中那几个漆红木箱上。

“说是……南疆进贡的大血,整个大虞的都在这儿了。”管家从袖中抽出几张宣纸,双手递上,“还有药方。”

沈清让接过,指尖触及纸面时微微一颤。

宣纸上的墨迹尚新,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,将大血的用法、用量写得详尽非常。一笔一划皆透着不容错辨的谨慎。

当目光扫到最后几行时,他的呼吸骤然一滞。

那上面赫然写着彻底化解“见山红”的法子。

只是最后一行小字刺入眼帘:需损耗三成内力。

穿堂风掠过庭院,卷着寒意扑在他身上。

沈清让本就因曼陀罗余毒未清而气血两亏,此刻被冷风一激,额角顿时泛起不正常的潮红。

他不动声色地将药方折好收入袖中,朝管家摆了摆手,转身时广袖翻飞,独自往后院行去。

房门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又重重合上。沈清让踉跄两步,终是支撑不住,整个人栽倒在榻上。

被褥凌乱地堆在床角,他胡乱拽过一角盖在身上,还未及整理,意识便如潮水般退去,沉入混沌的黑暗之中。

茶楼里,时岁正支着下巴望着将军府发呆。

苏涣见他这样,屈指叩了叩桌面。

“嗯?”时岁恍然回神,指尖的茶早已凉透,“方才说到哪了?”

苏涣将密折又推近几分:“太子昨夜秘密接见玄武国使臣。陛下近来药量减半,精神见好,已连续三日召太子入御书房议事了。”

“箫太傅通敌的案子呢?”

“太子咬定笔迹是伪造的。”苏涣冷笑,“陛下偏宠,竟真就这么揭过了。”

时岁又陷入沉默,目光黏在将军府那扇紧闭的窗棂上。

苏涣暗自叹息。自昨日沈清让离开相府,这人便像被抽了魂似的。往日里杀伐决断的丞相,此刻连茶凉了都浑然不觉。

“不对。”时岁突然直起身,“现在什么时辰?”

“未时三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