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北有小楼(91)
“后来,县里有个男的,出意外死了,”周旭继续道,“老师去葬礼……给他带孝。”
以当地的习俗,以未亡人的身份。
死者的家属先是震惊,继而破口大骂,不惜拳脚相加,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指点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,可他被打,被骂,也要顽强地爬起来,坚持扶棺。
周旭至今都记得,鲜血喷溅在麻布上的样子。
家属嫌丢人,几次三番地把他扔出去,老师就跪在门外,不怎么争辩。
周旭说:“他在哭。”
那是见不得光的相恋,二十多年,如同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,唯一能光明正大为爱人流泪的机会,也只有这么几天。
“县里的人骂他是娘娘腔,不正常,”周旭搓着方向盘的边,“还有人去教育局告,说不能让这样的老师在学校,传染给学生怎么办?”
方秉雪问:“然后呢?”
“这件事之后,他就不教我们了,”周旭目光很沉,“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,听老人们说,没过几年,也去世了。”
方秉雪“啊”了一声。
周旭说:“后来吧,我在外面跑的那几年,见过这种朋友,老的少的,帅的丑的,都有,我觉得没什么。”
“但别人认为有,”方秉雪轻声道,“认为这个不正常。”
周旭伸手,隔着衣服拍了拍方秉雪的小臂——很轻,就两下,很快就收回去:“有我呢,没事。”
那些惊世骇俗的爱情,几十年的人生,也只变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,方秉雪意识到,周旭是在安慰自己,他低着头笑了,叫:“旭哥。”
周旭说:“哎。”
“你打算怎么追啊,”方秉雪笑着,“跟我说说呗。”
“不行,”周旭顿了下,迟疑道,“说了是不是就没新鲜感了,你防着我怎么办?”
方秉雪不满了:“你这人,怎么还有心眼呢……算了,看在今天是节日的份上,不搭理你。”
他说着,就伸手去解缎带:“一块把蛋糕吃了吧。”
周旭傻乎乎的:“不用,我不饿,你拿回去自己吃。”
方秉雪已经打开包装盒,露出里面的奶油蛋糕,四寸左右,不大,两个人吃正好:“别,一块吧。”
“你吃不完吗,”周旭接过上面的盖子,“还是不喜欢这个,换个口味?”
方秉雪摇摇头:“不是的。”
他拿起塑料勺子,笑得有点不好意思,声音软乎乎的:“旭哥,我今天生日呢。”
第37章
那蛋糕挺普通的,不大,上面挤着两朵粉艳艳的小花,周围裱了一圈海浪似的边,方秉雪挺喜欢吃花朵下面那个托的,软和。
没有餐刀,也没小碟,他俩就一人一个塑料勺,挖着吃。
竖着一勺子下去,中间还有层黄桃夹心。
周旭说:“你生日啊,就是今天?”
方秉雪点头:“昂。”
“早点怎么不说,”周旭大半身体都侧转过来,看着方秉雪,“这可是生日。”
方秉雪笑笑:“是……我就怕这个。”
两个成年男人分一块蛋糕,很快就下去了大半,方秉雪抽出纸巾擦嘴:“麻烦,没什么必要。”
尤其是知道对方为你准备了生日惊喜,却还要假装不知情,实在尴尬,方秉雪从小就没什么仪式感,不太在乎这个。
但两人都明白,生日是个挺重要的信号,说出口了,代表在方秉雪这里,他愿意分享自己的生活,让周旭更多地了解他。
周旭还是有些意外的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,才笑了:“生日快乐,天天开心。”
“放心吧旭哥,”方秉雪擦完嘴,把纸团捏手心里,“我天天都挺乐呵的。”
剩下的蛋糕,周旭几口吃完了,收拾垃圾的时候问他:“胳膊上的伤,还疼吗?”
方秉雪笑着说:“早都好了。”
说过自己怕这个后,周旭真的就不提这事了,要不说他俩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,但是相处起来舒服呢,一个眼神,一句话,基本就明白对方的心思,周旭知道方秉雪嫌麻烦,容易臊,所以他没生硬地缠着人家。
该聊天聊天,该开玩笑开玩笑,一壶开水烧沸之后,短期内看着不显,一摸就烫手,方秉雪嘴欠呗,又绕回追人这件事上,周旭就“嗯”了一声,说方老师什么时候有空,也教教我怎么追。
“我靠,”方秉雪震惊道,“你叫我什么?”
已经到地方了,周旭早都停好了车,但两人都没动静,连安全带都没解:“这不是,想让你帮忙吗?”
方秉雪憋了会儿:“你可别叫我这个。”
他父母感情好,职业又很传统体面,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面,都喜欢用职业来互相称呼,比如提起秦素梅,方俊从来都是,我们小秦老师怎么怎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