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北有小楼(94)
方秉雪知道,之前这里有过非法采砂的情况,这玩意儿归水利监管,但执行中出现了暴力抗法,采砂团伙居然持械袭击执法人员,拿着高压水枪冲人眼睛,闹得还挺大。
案子破了,河道生态遭到了破坏,至今依然是个烂摊子,在那扔着。
“正整治着,”民警继续道,“弄那个混凝土护坡。”
方秉雪问了句:“为什么不搞个救援队呢,平日里承包式巡逻,有意外的话,行动起来也方便。”
民警把卷宗放桌子上:“谁给发工资?”
这种救援队伍民间一直有,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政府引导,社会参与,方秉雪不假思索:“招募志愿者啊。”
那民警笑了起来,没再多说什么。
方秉雪也明白意思了。
砾川县面积小,人口少,很多社会事务成不了规模,觉得没必要,没这个意识,以及既然着手准备救援队,管理谁负责,装备和设施从哪儿来,以及如果出现财务问题,如何监管这笔资金?
无论是救人还是打捞尸体,不能全然依赖于志愿者的奉献。
更何况按照传统的避讳,以及家属表达感谢,红包是个无法忽略的问题,产生利益纠纷又该怎么办?
说来简单,但细究起来复杂而麻烦。
方秉雪边琢磨边往外走,刚出门,看见个眼熟的身影,瘦条条的,头皮剃得很光,一左一右挨着两位民警,不知正在沟通什么,而那人看见方秉雪的刹那,怔了下,扭头就往外跑。
没两步,被提溜着领子拽回来了。
方秉雪没穿警服,就脖子上挂了个工作牌,溜溜达达地转到阿亮面前,语速很慢:“跑什么呢,我能把你吃了?”
阿亮低着头,不去看他的口型。
控制住他的警察抬头:“呦,你们认识?”
“他怎么了,”方秉雪把牌子翻了个面,“认识,是我一朋友。”
“没啥大事,”警察解释道,“这小哑巴在路上走呢,一群小孩学他比划手语,就起冲突了。”
方秉雪有些意外:“打架了?”
警察笑了笑:“没,他把人家自行车的气门芯拔了,现在不是要放暑假了,小孩心跟着野,成群结伙地疯着玩,骑不了车之后没办法,哭着把车推回家,家长不乐意了,正闹呢。”
方秉雪没忍住,眼睛弯了弯。
阿亮听不见,但也猜出来周围人肯定在说他的事,耷拉着脑袋,有点紧张。
“这小哑巴真记仇,”警察继续道,“还是蹲了两天,等那群小孩跑远了玩才下手,拔了就跑。”
方秉雪笑着问:“造成什么财产损失,或者别的后果了吗?”
警察一拍手:“没啊,但不是家长闹嘛,我们刚做完思想教育,这会调解完了,放人呢。”
阿亮这才抬头,默默地环视一圈,表情很郁闷。
“所以没啥事,”警察还挺乐呵,“你都可以走了,刚才跑什么呢?”
在派出所,一跑,大家肯定条件反射地冲上去,给人按住啊。
方秉雪伸手,搭住阿亮的肩:“交给我吧,我给他送回去。”
警察摆摆手:“行啊,回去也教育下,以后别搞这事。”
出了派出所,方秉雪带着阿亮坐进副驾驶,摘了工作牌丢中控台里:“是不是怕旭哥知道,所以见我就躲?”
阿亮看着他的口型,点了点头。
“出息,”方秉雪说,“拔气门芯的时候,不是挺厉害的吗?”
他说着就启动车辆,踩下油门。
另一边,周旭刚阖上一辆车的引擎盖,他这段时间进了批货,有点忙,修完车没急着洗手,先掰着后视镜看了眼。
不行,下巴那沾了点油污,蹭着了。
他“啧”了一声,这才松开,慢吞吞地去找水龙头洗手,夏天热了,干体力活的人喜欢穿宽松的衣裳,不紧绷,舒服,周旭套了个黑背心,迷彩色短裤,露出来的肌肉鼓囊囊的,他晃悠着用毛巾把脸和臂膀擦了下,才拧开水杯,灌下大半的温水。
正喝着呢,后面有学徒叫他:“旭哥,有人找!”
“不去,”周旭头都没回,“说我不在。”
因为那批货的事,最近有个姓黄的老板想过来分杯羹,谈分销合作,周旭跟对方也就是吃过两次饭的关系,不熟,嫌麻烦。
学徒答应了,很大声地冲外面喊:“旭哥不在!”
周旭忙着呢。
他打算回家先洗个澡,然后看能不能约方秉雪吃顿饭,人家不出来也行,他就做点好吃的送过去,夏天热了,怕方秉雪没啥胃口,周旭托朋友在外地买了些水果,都是砾川县没有的,下午刚到,被他放在屋里,用冰水里凉着。
砾川县身处内陆,到了六月,最常见的水果就是苹果梨子和白兰瓜,所以周旭看着那一盆的荔枝和水蜜桃,心里很喜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