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将军家的小厨郎(83)+番外
正当屋里气氛冷僵时,辛符在外头自得其满地叫喊了起来。
“余甘子!来看看小爷的画!绝了!你画的什么?给我也瞧瞧,你知不知道,阿等画了块乌漆嘛黑的大石头,哈哈哈哈,笑死小爷了!”
郁青临扶着门框迈出一步瞧了瞧,就见余甘子正抱着一卷字画站在东廊上,两人对了一眼,余甘子不知怎的,先是低头避了避,回过神来后才侧身朝他一福,继而又抬眼看着辛符脸上蒙着宣纸从西边朝她跑过来,纸张抖得像块白绸子。
“阿符,余甘子比你大,要称呼姐姐。”小芦站在正屋高高的石阶前,道。
辛符跑到余甘子跟前刹住脚,比了比个说:“我都比她高了!”
小芦笑道:“这是将军的意思,你听是不听。”
辛符气焰被灭,郁青临就见他嘴一咧,似乎是叫了声‘姐姐’的。
郁青临看着辛符那扭捏的样子挺逗趣,他吹了点凉风平了平气,转首对沈元嘉道:“那沈公子觉得,删改后的伪作更好过我的原文?”
沈元嘉被他问住了,怎么也点不下这个头。
郁青临艰难地笑了笑,道:“不管怎么说,我要真的要谢谢沈公子,死也叫我死个明白。但做郎中其实也挺有意思的,宦海沉浮,我祝沈公子大展宏图。”
他顿了一顿,道:“至于我,眼下要给将军做饭去了。”
沈元嘉一时耳鸣,还以为他说的是喂饭。
郁青临往小厨房去了,沈元嘉站了一站,心底五味杂陈,也只好离去。
不远处坐在美人靠上看画的两个少年抬头,正好见到这两人背道而驰的身影。
辛符不以为意,瞄了眼就低下头看自己的画,“是不是比赵老头画的竹子还好。”
而余甘子却一直看着郁青临的身影,只等他走过院门,往后去瞧不见了才抚开辛符那张皱巴巴的画,抿平折角,细细看了起来。
“怎么样?”辛符追问。
余甘子看着那团鬼画符,实在夸不出口,拿远拿近拿高拿低端详许久,终于是写下一句不算太违心的话。
‘远看还是有些气韵的。’
“我也觉得。”辛符捋捋不存在的胡子,又问:“气韵是什么意思?”
气韵是什么意思呢?
南静恬曾教过她,气韵是万物的神采,是一种道境。
但这话,即便由她亲口说给辛符听,他也很难理解。
余甘子将手伸出廊外,掬了一把风在手里。
辛符看着她细白纤巧的手掌,又低头看着画纸上的线条钝拙的墨竹在风里波动如浪,随口道:“噢,你的意思,气韵是这阵吹竹子的风吧。”
余甘子惊讶地睁大了眼,看着辛符。
“嘿,小爷说对了吧?”辛符龇牙一笑,又眯起眼瞧着余甘子道:“可别小瞧我。我聪明着呢!”
他得意洋洋一哼鼻子,收起画纸往西院里去了,要再抓人赞美他这副‘很有气韵’的呆竹。
余甘子坐在那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发笑,笑容沉寂后又是满目伤怀。
她想起从前蒋盈海和南静恬的一场争执,这争执因何而起,不提也罢,只那争执之中提到了南期仁,以及他是怎么去的国子监。
“你怎么不说你自家兄弟呢?!他不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?”
本朝国子监取学生三百人,其中一百五十额是各地官学之中的优秀学子,另一百五十额则是文武官三品以上子孙为之。
南榕山的官职只有四品,若是在京中找门路,只觉面上无光,兼之郁青临那文章太好,孩儿参一案给南榕山的仕途留了些磕绊,刚好将那文章删改一番,以示南家惶恐谦卑,自请罪责。
李代桃僵这种事从蒋盈海嘴里说出来,只叫人觉得轻飘飘的。
无非是个有才华的穷小子倒了霉,被人换了命,这难道不是司空见惯的吗?
可余甘子觉得心里沉甸甸的,因为那个倒霉的穷小子就活生生站在她眼前。
他是她的先生,传道受业解惑,所以她知道他的博学聪慧。
他还是她的郎中,每隔三日就替她在喉间针灸一次,还四处搜罗医书,盼着她能说话。
在小铃铛病愈后,她还留意到郁青临吃过晚饭后都会提着灯笼来接辛符,约莫半个时辰后又提着灯笼把辛符送回来,像是他俩之间的一个秘密。
有他在,这院里总是幽幽地沁着一股香气,是他亲手所植下的香草气味,也是那些精心烹制的药膳芬芳。
此时,桂枝香醇厚馥郁,而等到明朝晨起,仆妇会依着他的方子在小灶上煮上核桃酪、茉莉竹荪汤或是龙眼鸽蛋,每一样都是清清淡淡的甜。
南燕雪吃什么,余甘子就吃什么,一连好些日子,夜里安睡无梦,连那个封住她叫喊的噩梦都很久没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