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难哄,那不哄了(16)
议论这事的人繁多,群臣意见也都左右不一,奏章都快堆满了桌案左右。
陈怀衡看得额间生疼,抬起头来缓了会神,就见眼前的这个小宫女脸上一直挂着傻笑。
蠢笨宫女的心绪从来不加遮掩,害怕、惶恐、高兴......七情六欲总是喜欢毫无防备地挂在脸上。
陈怀衡蹙眉,道:“小蠢货,傻乐些什么?”
陈怀衡从来不知道底下人的名字,这么久,唯独记得管事的卿云,至于妙珠,虽在他的身边侍奉了十日,可他至今也不知道她的名字。
毕竟不会有人愿意去记物件的名字,明珠宝玉自当别论,可若是一些轻贱的玩样,“小蠢货”就够了。
名以人贵,若是贱命,理当配以贱名。
这是妙珠从记事起就已经明白的道理了。
妙珠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,被陈怀衡抓了个正着,她马上收敛了笑,解释道:“陛下,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趣事。”
陈怀衡放下了手上的朱笔:“来,叫朕也高兴高兴。”
“啊?”
妙珠研墨的动作也停住了,不知该怎么回答,终究是不敢欺骗他,只得实话实话说:“是想到过几日中秋了,能得几个时辰的假,想着往司衣司回去瞧瞧。”
司衣司算是她的老本家,她总不能来了乾清宫以后就忘了本吧。
妙珠说完这话,便不吭声了,继续手上的动作。
她已经说了实话了,陈怀衡应当就不会再发作了。
然而陈怀衡却盯着她问:“谁准你假了?”
妙珠错愕地看向他,不明白他这又是何意,却又不敢牵扯卿云,怕说出来后要连累她也被害了,红唇都抿得发白,琢磨着开口,不过好在陈怀衡也没有想要在谁给了她假这事上纠结,他只道:“中秋便有假了?想得倒好。”
“朕不准。”
他极其轻易地就剥夺了妙珠这个几个时辰的假期。
妙珠愣愣地看着眼前恶劣至极的帝王,唇瓣咬得紧,竟不知是何时渗出了血珠。
“嗯......”
终究是没说些什么,低低地应下了声。
陈怀衡这个人就是这样坏,他很喜欢欣赏旁人的窘迫,也很喜欢旁人悄无声息的臣服,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?
她不怨他,倒是怨自己,非要在他面前无端展露出那样高兴的情绪来,叫他抓住了能捉弄旁人的把柄。
妙珠死死地垂着脑袋,将自己的表情掩藏了一干二净,只是握着松烟墨的手指用力,都已经泛了白。
“嗯”了一声之后,妙珠就低了脑袋,陈怀衡看不清楚她的表情,只能从她发白的指尖看出她泄露出来的情绪。
他不喜欢遮掩,不容许面前卑微的宫女藏着自己的情绪。
相比之下,他还是喜欢袒露......
直白的袒露。
这或许是帝王的高傲,也或许是陈怀衡的恶意。
他靠在椅上,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,看着那低着头的脑袋发出了极尽简洁的命令。
“抬头。”
妙珠的眼睛早就不争气地红成了一片,不敢违逆陈怀衡的话,还是依言抬起了头。
只是心中到底还是生出一股极微的
叛逆,她垂着眼,不曾看他。
“眼睛不知道看主子,那挖了好不好?”
这声音低低地传入了妙珠的耳廓,她很快想起了以往乾清宫也是有人被挖过眼珠,反应过来后几乎是马上抬眼看向陈怀衡。
恐惧的情绪就在刹那间涌上了心头,那伤春悲秋的情绪转瞬消退,蓄满的泪水很快消失不见,只剩下眼中的红润昭示着她那些残余的心绪。
第7章 她那无止境的卑贱
陈怀衡的手上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扳指,看着她泛红的双眼,问道:“是在气朕?”
他面无表情,像是在询问。
可他的话落在妙珠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番味道,陈怀衡就像是在对她说:“便是不让你回去司衣司,你又凭什么气朕?”
在生死和健全的身躯面前,妙珠又一次展现了自己的卑微胆小。
她说:“奴婢死也不敢。”
他是皇帝,他可以做主她的一切决定,并且,她还不能够去置喙他。
陈怀衡似乎是满意她的回答,又似是满意她的怯懦,以及她那无止境的卑贱。
身为帝王,为所欲为,他理应享受天下人的卑贱。
这不是什么古怪的移情,更不需要任何的情节辅助,或许单单只是他这些年高居帝王之位养成的恶劣习惯。
这显然背离人性,只是,那又如何?
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人性。
他厌恶那些儒家义理,美好品德,即便从十岁开始,一直到十六岁为止,他都在文华殿学习四书五经,孔孟之道,大学士们皆品格高尚,他的老师是两任首辅大人,就连太皇太后对他的品行教育也尤为重视,她垂帘听政的那几年使劲浑身解数,望他长成一个良金美玉的好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