灼娇(128)
可那两人的模样,尤其是三殿下看这女子的眼神,实在算不得清白……
张太医心里直打鼓,装模作样地捋了把胡须才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片刻后,他皱眉道:
“原本这位……夫人喝下去的药量不大,不足以滑胎,但……夫人此前受过风寒,身子虚弱,若是……”
“夫人的性命最重要,必要的时候拿掉孩子。”
宋砚辞听出张太医的意思,毫不犹豫地冷声吩咐。
“不要!”
姜稚月脱口而出,挣扎着想要起身。
结果才刚一动,腹中的绞痛就让她倒抽一口凉气又跌了回去。
“阿月!”
宋砚辞的脸色难看至极。
他将她扶靠在自己身上,语气中多了几分强势:
“你听话!你的身子最要紧!以后你还会有孩……”
“可这是我和宋知凌的孩子!”
姜稚月打断他,死死攥住他的胳膊,哭求:
“宋砚辞,我腹中的孩子,也是你的侄儿,求你救救它。”
“你就念在、就念在我们三个一同长大的份儿上,救救宋知凌的孩子……”
见他只是沉沉看着自己,不为所动的样子,姜稚月忽然猛地抽出枕边的发簪,抵在自己的脖颈上。
“阿月!”
宋砚辞沉冷的面色忽然紧张起来,“你别乱来!”
“宋砚辞,这个孩子,我势必会生下来,孩子在、我在,孩子不在……”
姜稚月眼睫飞快颤动,颤抖着唇,低低突出两个字“我死。”
她知道,她是在赌,赌宋砚辞对自己的感情。
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,倘若宋知凌真的不在了,那她腹中的胎儿就是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。
成婚这些时日,她以为自己不曾对他对心,但当得知宋知凌不在了的时候,姜稚月才发现,他的好早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刻进了自己心底。
果然,姜稚月说完这句话后,宋砚辞落在她身上的动作猛地一僵。
然后他漸漸松开了箍着她肩膀的手,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,眸中闪过痛楚的神色。
男人的手上骨节攥得清白,额角青筋鼓胀得几乎破碎。
两人无声地对峙。
房间里气氛霎时间凝滞,安静得针落可闻。
不知过了多久,眼看着对面的姑娘呼吸逐漸紧促,似有哮喘发作之征,宋砚辞瞳孔骤缩,眸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归于死一般的沉寂。
他微微阖上眼帘,輕笑出声。
“阿月,你对宋知凌就这么……”
宋砚辞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,没能说下去。
他缓缓起身,重新伫立在殿中,脊骨笔直,坚阔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,咬着牙重重开口:
“保住孩子,用最好的药,无论如何——”
顿了顿,他的语气似泄了气般,疲惫道:
“不惜一切代价。”
得了宋砚辞这句话后,姜稚月再也坚持不住,虚弱地躺了回去。
宋砚辞站在床边,看着一滴一滴的泪无声从床上的少女眼角滑落,他颈侧的青筋跳了又跳,迟疑着伸出手替她擦掉。
冰凉的指腹輕轻落在少女泛红的眼角,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。
宋砚辞在床边等了会儿。
直到看着张太医给姜稚月施了针,看着姜稚月将药喝下去,听太医说一切无碍,这才不发一言起身,深深看了她一眼,沉默地轉身离开了。
月凉如水。
书房中没有燃灯,冰冷的月色透过半开的门缝,勉强落在殿中的玉石地面上。
宋砚辞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,盯着那一方沉冷月色。
良久,他忽然嗤笑一声。
随即猛地一挥衣袖,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尽数被扫落在地。
在黑夜中发出尖锐的破碎声。
“常乐。”
过了不知多久,房间里传来宋砚辞沙哑的声音:
“去叫褚屹来,我有话问他。”
-
一连好几日,宋砚辞都很忙。
宋国朝堂上,暗流涌动,剑拔弩张。
所有人都在等着那柄铡刀落下的一刻。
这日下了朝,宋砚辞难得得了空,脚步一转去了寝殿的方向。
临华宫的寝殿一如他那夜离开时那般,毫无任何变化。
可宋砚辞站在门前,不知为何突然就失去了推门而入的勇气。
因为一旦推开那扇门,他不仅要面对姜稚月,还有她和宋知凌两人的骨肉。
宋砚辞在门外伫立了许久,终是自嘲般低低笑了一声,垂了眼帘,转身离开。
然而才刚下了两级台阶,他的脚步突然顿住。
日光照在他冷白削薄的眼皮上,他低垂的眼帘极其微小地动了下,而后猛地转身大步走回门口,丝毫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,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姜稚月还躺在床上,似乎就像是从他走的那夜,她就没动过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