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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锦(47)

作者: 骆伽 阅读记录

关押在那些虚无的黑暗中,她似乎看到被杀人的魂魄萦绕在她周围,一声声喊着冤。

楼珩不怕鬼,只怕自己变成恶鬼。

黑暗中,杀人的场景历历在目,她甚至可以回忆出每一个被杀者死前的颈部细节。她的手很精准,仿佛天生就冲着他们的要害而去,她的手仿佛天生就会杀人。

最令她害怕的是,她明确感受到,杀人当时她心中似乎是有快感!——好似有一个嗜血的恶魔在操纵她。楼珩内心的自我否认相互攻击着,在黑暗中分裂成两个人,一念善,一念恶。

现在她只愿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。

不知被关了几天,楼珩被忽然出现的一把火光刺伤了眼睛。良久她才看清来人是她的长兄云自成。

她已是几日水米未进,眩晕中只感觉自成喊了一声她的名字,随后就不省人事。

将养了一日,无人来和她说话,她虽恢复了健康,可人还是呆呆的。自成说要带她出门,她就跟着去。

马车停下,她抬头一看,好大一个元帅府。

她被士兵带到一间极宽阔的大殿内。大殿内竖着几十根金漆的柱子,撑着这屋顶好似天一样远。

堂上坐着人,长得好似年画上的一个门神。

他穿着一件灰紫色兽纹袍,挂着虎头铁甲腰封。书案上放着如山一般的书卷,铜炉中袅袅冒着紫烟。如此这些,衬托着此人气质上乘,宛若天将下凡。

她从念成口中零零碎碎听到孟元帅的事情,心中早已描画出他的形象——身长八尺,满身横肉,虬髯方额,脸上带着几道疤。

但实际上,孟元帅是个美男子——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。所以她不免又多看了几眼。

孟远川见阿珩打量他,斜过一丝目光,声如洪钟沉稳有力:“见我为何不拜?”

阿珩左右一瞧,殿中并无他人。她也不惧怕,向上问道:“你又没说你是谁,我并不是见谁都磕头的。”

孟远川翻了一页书,道:“我是孟远川。”

“哦。”阿珩道,“我是楼珩。”

她脸上并无惧色,昂着头说出自己的名字,并没有来拜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意思。看她的脸色,倒还觉得元帅应该来给她上杯茶。

孟远川把书合了,似乎有意要考一考阿珩,玩味似的从桌上拿起一支笔,腕间一用力,那笔如箭一般射向阿珩。阿珩毫无惧怕,就是真箭来,她也有把握拿捏得住。三两秒之间,那笔已在阿珩手中捏得粉碎。

孟远川只是笑一笑,撑着桌子站起身来。

阿珩这才发现,鼎鼎大名的孟元帅,他的腿脚好像不大行。但他不似陈破尘那样残了一条腿,只是膝盖有问题。阿珩看他站起身来的时候,眉头微皱,似乎忍受着一定的疼痛。

阿珩单纯,直问道:“你是大元帅,可你的腿脚却不好。这样怎么上战场?”

孟远川背着手走下台来,好像是认真在想这个问题。想了半天,他笑道:“驻扎西北二十年,旧伤难愈,气候又不好,逐渐就瘸了。但是没办法,我是元帅。”

阿珩道:“那你不要打仗了,你该回家去好好养养。”

孟远川对阿珩似乎有非比寻常的耐心,他又笑:“我走了,西北交给谁呢?”

阿珩道:“天下会打仗的人多的是,可是你死了,就真死了。”

孟远川哈哈一笑,道:“我有个小女儿,死的时候,和你一般大。她说的话和你说的一样,总是劝我回去养伤。”

阿珩骤然后退半步,听孟远川的意思,好似他已知道她是女儿身。——或许是自成道破了她的秘密。

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,阿珩又听孟远川讲:“孤家寡人一个,总是觉得孤单。你要愿意跟着我,给我解解闷也好。只是听说你的脾气有些倔强,有些不服管。”

阿珩道:“我只服该服的人。”

孟远川道:“这么说,你还要考验我?”

阿珩倒也不敢。

孟远川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,确非凡人所有。他虽用平和的语气和她讲话,但她能明显感受到他内核的强大。但无论他是怎样的天兵天将,不行正义之事,那也不值得阿珩低头。

阿珩直问道:“昨日王家堡军营行死刑,你可知道?”

孟远川上前来,在阿珩面前踱步。他似乎只是为了活络经血,所以走得很慢:“我听说了你的事情。想来现在你应该饿了,或者我们可以吃饱了慢慢谈。”

阿珩道:“我不饿。我也不吃你的东西。”

孟远川又笑:“我若说,我并不知此事,你可相信我吗?”

阿珩站得笔直如剑,眼睛却垂下来伴随着思绪在转悠。

她拿不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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