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152)
宛达的话连同摔落时突然的刺痛一起刺激着忽兰的神经,他一瞬便红了双眼,还没等站稳就冲了出去,可他此时处在下位,长刀相较于长枪也没有优势,宛达骑在马上一个转身就躲开了他的进攻。
突然,随着最外面的人传出一声惨叫,宛达的护盾在一瞬之间乱了阵脚。
沁格的刀低垂着,而她衣裙的下摆处沾满了刚才倒下去那人的鲜血,她抬头看了一眼宛达,而那一瞬宛达眼中的惊慌预示着他的结局。
可正如陈京观对萧霖虽说,困兽犹斗,不死不休,宛达失去了防御后在进攻上更加主动,他凭借高处的优势追击落单的忽兰,等沁格跑来时忽兰的胸口已经一片殷红。
沁格的长刀在宛达最后一次攻击忽兰时迎了上去,随即就是她更为用力地挥刀,而董辉接上了受伤的忽兰,让人先将他送回营地,他自己立刻用手中的刀与沁格形成左右围攻之势。
此时外围的散兵游勇被尽数抓获,那些被游说的妇孺也被控制了起来,只余下视野中心的三人相互缠斗。
不知是宛达的突然懈怠还是沁格把握住了时机,随着一声沉闷的吼叫,宛达背部着地跌落马下。
沁格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,下一秒她的长刀就划破了宛达的咽喉,地上的人的瞳孔一瞬间变得灰白。
“结束了,一切都结束。”
沁格握刀的手颤抖着,胸口因为呼吸不畅而剧烈起伏,可她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,她只觉得浑身冰凉,董辉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。
“这是最好的结局。还有人性的人,不会从战争中得到快乐。”
第58章
宛达还是被厚葬了, 因为比起他父亲的罪行,他其实什么也没做。
可是他得死,这是命数里的结局。
沁格让人替宛达收尸, 将他作为他那一脉最后的王爷, 葬在了西芥的王陵中, 而遏佐并没有享受到这一切。
真正到了宛达下葬的那天, 除却兹察照例派人去替他超度, 没有一个人在属于他的天坑旁为他诵经,直到鸟兽相迎,接他回家。
宛达死后, 西芥也就从最初的七部联盟彻底变成了两部分存, 而其中的兹察部并不具有竞争力。
在某种意义上,西芥完成了统一。
只是忽兰在那这场内战后久病不起,他的背部被宛达的长**了好几个血窟窿,为了避免恪多的悲剧再次发生,沁格托了陈京观去槐州寻医, 最后费力给他捡回来一条命, 可忽兰的右臂却没了知觉。
从那以后,他长久地坐在马场旁看着牧民放羊, 右臂垂着,他便用双腿夹住酒壶, 再拿不太熟练的左臂拧开盖子。
他不是个酗酒的人,但是酒精在此刻是他最好的良药。
当时他被宛达刺下马时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,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君王的杀伐果决, 有了目空一切的胆量,可是眼前的人手里颤颤巍巍拿着刀,他下不去手, 他只能等死。
他后悔过为何要出征,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一切说出来,他遣退了自己的亲卫团,将自己最信得过的兄弟托付给了沁格。
这一刻,忽兰明白了父亲的坚持。
西芥不缺有血性的英雄,被郎中救回来的只是残躯。
这之后沁格试图与他交流,但是忽兰总以部落事务为重的理由故意躲着她。
如今整个西芥的版图被重新分割,兹察又回到了岭扬江左岸,这也是北梁的条件之一。
毕竟信仰,是西芥永远无法割舍的东西。
而陆栖野在一切结束后拿了协议回去复命,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随心所欲的陆小爷了。
只是这一次他走时,陈京观感觉到了他眼中真正的离别。
整件事情看似告一段落,可是属于西芥的余震还在继续。
那些被宛达怂恿的妇孺该如何处理,宛达遗留下的叛军又该如何处理,甚至忽兰作为西芥的首领,在这样的状态下是否可以继任,这些连锁反应全都积压在了沁格的身上。
那日沁格挥刀斩首了最外围的女子,后来她的尸首在兵荒马乱中变得面目全非,她本就没有名字,也没有身份,想要寻到她的家人,只能凭着沁格对她最后的记忆。
沁格只记得她那双如同小牛犊一般的眼睛。
“别吉,经筛查本次参与暴乱的共有一千零二十六名德尔哈,其中多数已被家人带走,剩余十四名孤儿无人认领。”
德尔哈,西芥语中植树人的意思。
沁格朝着报信的兵士点头,而陈京观坐在帐中烤着火,突然叹了一口气。
“少将军有何想法?”
沁格注意到了他的反应,朝他的位置走过去。
陈京观此时再抬头看眼前的女子,她的高马尾变成了束发,用一根红木簪在头顶上,她手臂上的伤还有些红肿,不过天气日渐暖和起来,倒也不必担心冻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