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171)
事发之日, 梅椿派人来报,说林均许被人带到了刑部大牢,陆栖野这才向林朝槿坦白了一切。
早在年初, 孔肃一派的势头就不太对,后来孔肃凭借禹州军饷案升任御史大夫,他借机将自己的人安排进了昌安营,美其名曰替陆家分忧,实际上就是借着元衡对陆晁的怀疑安插了自己的人手。
至于禹州军饷案,陆晁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埋下的引雷,直到那个负责采购粮草的置买被抓时,他才知道原来马场也有孔肃的人。
以前的马场一直由陆韶怜管理,想要从她身边安插外人,只能借助元衡的手。
从那时起,陆晁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元衡的关系,并且认清了他们之间君臣有别。
他以为过命的是兄弟,可他不该奢望能够与天子同命。
而陆晁毕竟还掌着兵权,想要轻易打倒他,必须要先找到能接替他的人。
就目前的北梁而言,没有人能撼动陆家的位置,这是元衡有所顾忌的地方,也是孔肃无法改变的现实。
于是孔肃将目标转向林均许。
在一个重武轻文的国度,即使官至丞相,他依然是靠笔杆子说话的人,他的权利和威严,仰仗的是上面人的施舍。
可是孔肃从何处得到了林均许的信,又是从何处得知何须就是苏扬,这一切除却陆林两家的人,就只有陈京观还知道。
“林叔。”
在林均许下狱的第七天,陆栖野托了元焕的关系见到了他,他在狱中的吃食全部由林家送进来,而他平日的笔墨纸砚也都整齐码在墙角。
唯一的问题是狱中见不到阳光,林均许每日只能守着一扇小窗分辨时间流逝,久而久之他像是长在墙角的蘑菇,逐渐萎靡。
“瑾儿还好吗?家里还好吗?”
林均许放下手中的笔,起身走到栏杆的旁边坐下,而陆栖野也随着他的动作躬下了腰。
“一切都好,只是目前我们寻不到证据能救您出来,恐怕您还得要在这待些日子。”
陆栖野的脸色不太好,他进来前想过林均许的样子,但是当他真的看见时还是觉得心疼。
年近半百的人被莫须有的罪名压着,纵使没有皮肉之苦,他挺着的腰也弯了。
“我没事,单凭那些信,他们定不了我重罪。只是皇上……”
林均许欲言又止,陆栖野进来的时候已经遣散看守的侍卫,如今他们附近没有眼线。
“元焕冬训快结束了,他终究要回来的。皇上的确到了要决断的时候。”
陆栖野的话刚说完,林均许就笑着摇头道:“这一切都只能他先开口,万不能由我们说。”
陆栖野一怔,他明白林均许的意思。
元焕是既定的继位者,可他也只是继位者,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,他还是臣子。
正因为他最有希望,元衡才不希望他这么快得到一切。
到了元衡的位置,除却他自己,任何人都是他的敌人。
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
“任由孔肃闹腾,不要管我,我能留下一条命就很好了。你们要保全手里的兵,北梁,还是要靠拳头说话。”
陆栖野点头,然后从怀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林均许。
“这是父亲给您的,您现在看完由我带走。”
林均许接过那张纸,久违地看到陆晁的名字,他难得的觉得心安。
“元衡起疑于我,这才连累你。你与何须的信已被悉数上缴,至于由何人获得,你可有想法?最近几日孔肃上书意图收回陆家马场,我已想好对策。栖野最近会与元焕取得联系,部分兵士将以借调的名义送去重山。如有可能,你可去沧州一避。”
陆晁的信很短,但是信息量很大,林均许看完后又将它折好交给了陆栖野。
“我要托你件事。”
陆栖野点头示意林均许继续。
“你想办法将你梅姨和两个小孩送去重山,最好也能让你哥哥将瑾儿接过去,阵仗不要太大。”
“父亲的意思是让您离开?”
陆栖野这一年长进了很多,林均许的话一出他就品出了其中的意思。
“就看皇上让不让我走了。我其实很好奇,他是如何看待我的。”
林均许说话时苦笑着,他知道陆晁能给自己写信,势必是已经在运作将他送往沧州,但是七天了依旧没有音讯。
那道最后的旨意应当卡在元衡的手里。
他在想什么?
林均许几乎将一辈子奉献给了北梁,从一举夺魁后他的仕途便成了一条看似前景无限的坦途,可是他明白,他与陈频一样,很难善终。
他一步步走到丞相的位置,为北梁设置民户登记,规定市易法,免除兵户家的赋税,诸如此类的政令每一项都让他心力交瘁,可是他知道北梁如果想继续发展,有些沉疴旧疾必须要剔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