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188)
“少将军说笑了,”贺福愿起身朝陈京观行礼,“一支能踏破天下的军队,不是看他的刀有多锋利,而是看他的将领心中究竟是天下,还是功绩。我今日登门,是因为信您。”
陈京观没应声,他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飞雪,崇州的雪许是因为靠近水源,来得快消得也快,一夜之间就无影无踪。可是雪落下来过,看见过它的人忘不掉。
“陈某先在此谢过贺将军的信任,可这一仗打或不打,其中牵涉甚广。当日丞相以死相抗,是觉得十年后的我们能胜,那这一仗我们若要打,便不能败。”
贺福愿愣了一下,欣然点头应道:“止戈明白。”
说罢,贺福愿转身要走,陈京观却在背后叫住了他。
“贺将军字止戈?是那两个字吗?”
贺福愿没有回头,陈京观瞧见他的发冠上下摆动。
“福愿,便是止戈。”
……
同日,北梁赋阳宫。
陆晁前一夜收到探子递来的消息,当晚就被元衡叫进了宫,二人彻夜长谈。天明时分,内侍怕误了上朝的时辰,进来叫时,呈上了朔州的战报。
朔州守军宁死不降,七百人苦守城门三日,最终被姚康的军队全灭。
这封信,是在所有人都死后才被送出来的,落款处更是加上了姚康的私印。
这不是一封简单的军报,更像是姚康的挑衅。
“诸卿都看看吧。”
元衡坐在上位,内侍手捧着那份染了血的军报从朝臣面前缓缓走过,凡是看到的人无一不怒目圆睁。这一笔,算得上北梁建国以来最惨痛的教训。
“各位可有话说?”
元衡没有表露自己的情绪,可站在阶下的陆晁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整整一夜,元衡不知折断了多少笔,那些写好的诏书写了又撕,撕了又写,陆晁没有见过那样的元衡。
当元衡召自己进宫时,陆晁心里拿不定主意,他不知道元衡是因为林均许还是因为东亭。而昨夜元衡只字未提林均许,只与陆晁对着地图商议了半天。
说实话,起初的陆晁不明白元衡的心思。他明明什么都知道,可他还是选择这样做,陆晁觉得元衡在下一盘大棋,可那盘棋上少了相和将。
可也正因为少了将和相,陆晁恍惚间洞悉了一切。
元衡的筹谋,是破釜沉舟,他将陆林两家摘出来,为的是给这北梁寻个兜底的人。
元衡是信任陆晁的,这毋庸置疑,但是信任到什么程度,他又想要用这份信任做些什么,陆晁想不明白。林均许让他按兵不动,让他逆来顺受,他应下了,至于其他的,他也赌一赌这信任的重量。
“禀皇上,依臣愚见,今日东亭虽死灰复燃,但仍不足为惧。若说怕,倒是南魏应当更怕些。十年前割肉饲虎之仇,想必姚康还没有忘。”
孔肃向前行进一步,待他言毕,朝堂上赞许之声依稀可见。
“那孔大人是主张鹬蚌相争?”
“正是。”孔肃应答,“如今南魏虽较十年前安健,可垂垂老矣之态难掩半分。若说南北之争最好的时机,当就是此时,东亭起势,更是天助我北梁。臣主张以静制动,适当放开东亭的风筝线,让它与南魏彼此消磨,等两国战至最后,便是我北梁一统天下之时。”
孔肃的话点燃了沉寂的氛围,那封军报上的鲜血早就被抛之脑后。文臣三三两两应和着孔肃的主张,武将却在一边默不作声。
“我瞧陆大人有其他想法?”
孔肃见元衡不说话,便将矛头转向了久不上朝的陆晁。陆晁今日迈进赋阳宫时便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,这么多年在刀口舔血,他知道这是阴谋的味道。
“孔大人所言确实高明,老臣唯有心悦诚服。只是,”陆晁上前一步,“孔大人如何确保在这过程中,东亭不会继续收复其失地,继而在我北梁的土地上煽风点火?”
陆晁说罢抬头看了一眼元衡,可元衡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。
“陆大人思虑周全,孔某也是佩服。可陆大人这么多年行军打仗,必定懂得一个道理,有得必有失。我们求的不过是一个得大于失。”
孔肃又朝前走了几步,跪在殿中。
“皇上,今之时局是天赐良机,我北梁若想一劳永逸,万不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。当日的东亭拿的艰难,我孔肃也为逝去的将士垂泪,可王朝天下得之不易,鲜血生命才能筑起丰碑!”
不知是孔肃的豪言壮语真有如此效用,还是说昨夜未眠人不止赋阳宫的两位,此时这朝堂上大臣一齐下跪,都来为孔肃助势。
“陆晁,你若是与孔大人的主张相左,你可有更好的法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