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210)
大娘说着,扭动着想要起身,席英将垫在她身后的被子往上提了提,给大娘找了更舒适的位置。
“我看着你与苏大夫不大相熟,可你是我瞧见第一个得到苏大夫信任的。你别看他每日笑眯眯的,你与他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了,他身上带着壳,你瞧不见他的真心。”
大娘叹了一口气,下意识拉住了席英的手,席英抿了抿嘴想要抽出来,却又觉得不合适,便咽了口唾沫任由大娘牵着自己的手。
“诶,人老了就喜欢拉着人说话,姑娘你别嫌烦。我只是瞧着你亲近,想多和你说两句话,我们家姑娘要是活下来,也就你这么大。”
大娘的手摩挲着席英的手背,可席英却因为大娘的话止住了动作,她慢慢朝大娘靠了靠。
“你家女儿……”
大娘笑着谈了口气,“也没什么不能说的,生在穷人家,就是一条穷命。一辈子无病无灾还好说,若是命里有场大病,那多半是活不下来的。我一辈子生了四个小子一个姑娘,到最后就活下来两个,就这两个,过些时日估摸着还得上战场。”
大娘的话让原本吵嚷的医庐安静下来,就连邻铺那个嘻嘻哈哈的小伙子也噤了声,席英转头时正瞧见他抬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。
“姑娘,这孩子醒了。”
医庐的伙计招呼着席英过去,她犹豫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大娘的手,她瞧见大娘笑着笑着却红了眼。
席英起身,她走到医庐最角落的床铺旁边,那里躺着的小孩是县令派人搜清泉楼起火原因时发现的,抬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死了,可没想到他突然猛地咳嗽了几声,随即昏死过去了。
“他怎么样?”
席英伸手试了一下小孩的额头,他的鬓角因为汗珠已经湿了一片。
“他身上没什么伤,估计是碰巧躲在哪个疙旯拐角保了命,他如今醒不过来应该是吓的,也可能是低烧的缘故。”
席英点了点头,叫来了几个随行的人,让他们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小孩换上。
“二掌柜,您瞧。”
那些人刚给小孩脱了衣服,他的腰带上便滚下来一块玉佩似的东西,他们拿给席英看,席英没做声,收下玉佩后转身离开了医庐,她出去时刚好碰到了守在外面的平芜。
“你瞧瞧。”
平芜接过那个玉佩,一眼就看出是北梁的物件,“这小子身份不简单呐。”
席英点了点头,又定睛于那块玉佩,“对了,你见过那个苏大夫吗?”
平芜摇头,“怎么了,你怀疑他?”
席英没回答,她又把那块玉拿了回来。
跟着陈京观的这些日子,陈京观有意要给席英和平芜教些东西,可是两个人这么大了再去学堂也学不了什么,陈京观就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的给他们填塞,按他的话说总有用得到的一天。
平芜对各国的风俗和政策感兴趣,而席英偏好一些风雅的东西,这块玉佩,她记得北梁应该只有两家能戴。
元家和林家。
“你说,他会不会是林含章?”
平芜看了席英一眼,立刻转身回到了医庐里面。
“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说话吗?”
平芜叫住了熬药的伙计,还没等那人说话,他只听到里面的小孩咳了两声,气若游丝地挥手要自己过去。
“你是林含章吗?”
平芜直截了当地问,那小孩愣了片刻突然开始哭,他的胸口本就呼吸不畅,如今哭声让他的情绪更加激动。
“你先等他恢复一下再问。”
医庐的伙计过来叫住了平芜,可平芜冷笑一声,“不用问了,他就是。”
说罢,平芜转身离开了医庐,出门时和席英遥遥点头,寻着陈京观离开的方向去找他。
……
“人呢?”
陈京观跟着平芜的步子一直往前走,可越走越不对劲,不见平芜将自己往医庐领,反而是绕过了人群把他带到了清泉楼旁的小巷里。
“我们有话同你说。”
席英从侧面探出身,她手里还拿着林含章的那块玉佩。陈京观的视线在眼前二人的脸上来回打量,最后还是他先张口。
“你们是好奇苏清晓?”
席英没说话,走上前把玉佩交给了陈京观。
“行,也没什么可瞒的。”
陈京观手里摩挲着那块玉,侧身靠到了墙边。
“他,我,霜栽,晏离鸿,原是阙州人,我父亲陈频与孟知参、苏晋交好,我们便也成了少时挚友。后来我家没了,孟家也没了,我们就散了。再后来,我陆陆续续遇到他们,我以为是我命好,谁成想,算是回光返照吧。”
陈京观轻笑一声,向后仰头闭上了眼,“如今,他们都投于江阮门下,是敌是友,尚未可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