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218)
话音刚落,陈京观背后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拔了栓子,晏离鸿当真化作一阵风消失在了月色中,若不是陈京观的衣摆因他震动,他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呓语。
陈京观沿着窗边看去,这条寂静的街道毫无异常,楼下的灯笼依旧响着恼人的“砰砰”声。
陈京观觉得,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再见晏离鸿了。
第82章
七日后, 陆栖野的队伍集合在遥州城外,他们毫不遮掩的列队在城门下,在守军的眼前安营扎寨。
守城的士兵一次次给长官报告, 可上头没有消息, 他们管不了什么都没做的陆栖野。
同时董辉的守军停在遥景边界, 隔着一望无际的平原随时等待陈京观的讯号。
或许是在战场上待得久了, 董辉觉得这日子太平的有些异常, 可他怕自己风声鹤唳扰乱了陈京观的打算,只是加强了对周边的监控,没有与陈京观说明心中所想。
董辉的警惕不无道理, 自那夜偶然长谈后, 晏离鸿就没了行踪,他的离开并没有如陈京观所想,接下来这些日子遥州城内没有任何动静,甚至之前为虎作伥,趁乱起势的几个小土匪都销声匿迹了, 反倒是陆栖野的队伍显得扎眼异常。
“我觉得有些不对劲。”
席英推开了陈京观的房门, 林含章正在陈京观的督促下练剑。
原也不是陈京观要求的,是林含章看着席英和平芜的身手, 非要让陈京观也教自己两招,陈京观就替晏离鸿接了这个差事。
“含章, 去你屋子里喝些水休息会,等下平芜若是要出城,你可以随他去一趟。”
林含章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意思, 他点了点头握着刀柄煞有介事地朝陈京观行礼。等他走后,席英将谍子打探来的消息递给陈京观。
“其实你都不用看,安静得可怕。”
陈京观没说话, 但是他应了席英的意思,把手里的纸条夹在手指尖来回滚动,有些出神。
“林含章的话是一种推测,晏离鸿的出现是一种警示,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下一个目标是遥州,反倒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们这是调虎离山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?”
席英拿手指着陈京观挂在墙上的地图,她的指尖沿着泯川江一路北上,最后停在了泯川交界。
“他们要打崇州我倒也不担心,崇州有老牌守军,贺福愿我们都见过,他能打。”
席英没说话,她的动作也没动。
“我派人走一趟崇州。”
陈京观看得出席英的担心,他叫来了门口的守卫,叫人快马加鞭往温叔让处走一趟,务必要见到温叔让本人才行。
“你是对贺福愿有什么想法吗?”
席英摇头,“那日你回来同我说了温大人的判断,既然他只说了贺福愿与我们立场相左,那证明在他眼里贺福愿不是个贪生怕死的。东亭要进攻崇州,这是外敌,纵使我们与崇宁不对付,他应不会在这件事上退却。”
陈京观应和道,“我也是基于这个考虑,当日他特地来寻我,我瞧着他的样子该是对东亭的形势是清楚的,我没有直接委命于他是想着毕竟他还有崇宁这层关系。说到底,我觉得他不会拿人命开玩笑。”
贺福愿那句“福愿,便是止戈”,陈京观在无数个对月空叹的时候都会想起。而贺福愿为何选择倚靠崇宁,他也理解,只看当今南魏朝堂,若说有能力举全国之力与东亭一抗的,只有崇宁。
虽说崇宁身上系着对陈京观的杀父之仇,可除却这一点,这个女人在陈京观这里是应当刮目相看的存在。
当时的陈频以死止争,可真正安定下南魏的是崇宁。她实际掌权的这十多年,南魏行将就木,可就是这样一个王朝,还是气息奄奄地撑了下来,而南魏每一次生死转圜中,都有崇宁的功劳。
当初办景州茶税的时候,陈京观问过关策崇宁要这么多钱做什么,随着陈京观往后查他才发现,这些银子实际上大多没有进入崇宁的腰包,一层一层克扣下来,放到崇宁面前的或许还没有她宫里一个季度的开支大。
她是养了一群豺狼虎豹,可她也是合格的驯兽师,她抓住了人心的欲望,她饲养了人心的欲望。
人只要有利可图,便会拼尽全力。那些人是贪官污吏,却也是南魏这巨大机器的原料。
不过也正如晏离鸿所说,不以民为先的南魏,在纷争中首当其冲。
水能载舟亦能覆舟。
崇宁生长在深宫里,从小浇灌的是阿谀奉承,是威逼利诱,是如何在权利这大船上掌舵,她不知道这大船下的水,才是权利的根源。
有时陈京观会生出荒谬的想法,若一开始崇宁当政,她接手的不是萧家这百年来日渐消磨的烂摊子,或许崇宁能成一个好君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