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220)
陆栖野说着,走到了陈京观身边,两个人就对向站着,谁也没有再说话,彼此望着遥州的两个方向,最后视线交汇到一片天空。
“栖野,”陈京观侧身看着陆栖野,“我是没什么顾忌的,但是你怕不怕?”
陆栖野笑了一声,“怕啊,平日打仗要死死我一个,这次打仗,要死死我全家。陈京观,我们可都把命给你了。”
陈京观笑着没说话,他知道这是陆栖野的玩笑话,可玩笑话也该当真的,因为陆栖野说的是事实。
如今的陈京观站在天平的中轴,两侧的人热切地望着他,他转身时,天平倾斜,一方陨落。
陈京观不是这场仗的关键,可他不知不觉间成了这场仗的中心,双方视线交汇,陈京观被钉在原地。
这场仗总有一方会赢,只有陈京观一定会输。
想到这,陈京观竟想发笑,他抽动嘴角后只剩下无可奈何。陆栖野的手掌落到了他的肩膀上。
“都到这一步了,咬咬牙,就过去了。”
陈京观点头不语,唇齿间是鲜血的味道。
第83章
当晚, 陆栖野和檞枳留宿在陈京观租下的客栈,他们与苏清晓见了面。
几个受伤较轻的百姓前些日子谢过陈京观和苏清晓后走了,今日那个受伤最重的大娘也由席英搀扶着来寻陈京观。
“那日我见你, 就觉得你不是个寻常商人, 这些日客栈里人来人往, 我也大抵能看清楚。谢谢你和苏大夫救了我的命, 让我这个老婆子, 能给我两个儿子收尸。”
大娘握着席英的手,整个人颤栗着想要屈身跪下,陈京观连忙上前扶住。
“大娘保重身子。”
除此以外, 陈京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陆栖野在一旁站着, 听了大娘的话后侧身走到了窗前,背对着所有人。
“大娘还有最后一句话,你全当是我的牢骚。”大娘笑着,“太平了十年了,怎么就不能一直太平下去啊?我以为我葬了丈夫, 就不用再葬儿子了。”
说罢, 大娘呜咽着转身离开,席英抬头与陈京观对视时, 两个人都红了眼睛。
“妈的,这仗老子一定要打赢。”
陈京观转身看着陆栖野。他从小在军营里长大, 行伍出身的人没那么多规矩,但这是陈京观第一次听到陆栖野爆粗口。
陆栖野还是背着身,窗外的风抚过他的发带, 最后停留在了陈京观脸上,一片清凉。
“师兄!崇州破了!”
平芜一嗓子喊醒了所有人,陈京观在一瞬间冲出大门, 他瞧见平芜三步并作两步就朝楼上跑来。
“你慢些说,怎么回事?”
平芜站定,双眼被极度愤怒的情绪涨红,神色中满是不甘,“贺福愿,易帜投降。”
平芜的话像一把尖刀刺进了陈京观的胸口,不过几个时辰前席英刚与他说过贺福愿,他那时的信誓旦旦,如今看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。
贺福愿投降,简直可笑!
“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?”陈京观问。
平芜突然沉默。
“你说话。”陈京观心里有了预感。
平芜的嘴唇颤抖着,声音也跟着发颤。
“温大人临死前,托人送出来的。那人走到董将军营帐的时候,也死了。”
……
三日前,崇州。
虽说东亭战事紧张,但是崇州有南魏的常备守军,那军营扎在城边,给百姓吃了颗定心丸,故而泯川画舫生意如常,即使隔着江水依稀能看到对岸东亭的军旗。
此日正逢画舫游船,几个名声在外的红楼纷纷立出牌子宣告登船名额,晌午游街的花车一结束,许多人就在岸边排起了长队,纵使登不上船,可远远看那些娘子一眼,也算值得。
霜栽在游街花车时刚进城,她由几个灵谍一路护送着回到泯川楼,她回去时还有几个富商大贾问今日的游行为何没有见到霜栽姑娘。
隔着人群,老鸨与霜栽两相对望,彼此都明白了心意,老鸨推说霜栽早上贪凉吃坏了肚子,傍晚的画舫一定有她。
那些堵在泯川楼外的男人虽然也不全信,可老鸨已经恳切解释了,他们不好再发难,只是留下些牢骚和嘱咐。
霜栽从后门一路不停地进了自己的屋,刚进门她房里等着人就迎了上来。
“师父,这些日子我覆着面纱,推说你春日起了疹子,那些客人倒也没说什么。”
霜栽应了一声好,去自己的衣橱旁翻找着什么。
“师父,”跟在霜栽身后的女子欲言又止,霜栽侧身看了她一眼,她便继续说道:“楼主留了信,今日成烟。”
霜栽手上的动作一滞,但很快她点头道,“知道了,东西都备好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