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251)
“有援军!”
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,陆栖野的耳朵里只传来这三个字,他朝日落的方向看去,陈京观的那匹鬃马踩着夕阳的斜晖。
“是元煜。”
陈京观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了早已脱力的陆栖野,一把将他拽上了自己的马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?我守在这,你们一定能拿下东直门。”
陆栖野头也不回地继续拼杀,他听到身前的陈京观回道,“你死了,北梁不会放过我的。”
陈京观停顿一秒后继续道,“而且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,我答应过陆伯父。”
陆栖野转头瞥了一眼陈京观,他身上的铠甲早就被鲜血染红,那一头长发上也沾了血污,算起来,这其实是陈京观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上战场。
他能做到这个地步,很好了。
“你怎么知道是元煜?”
陆栖野换了话题,他依旧挥着刀,下手时多了几分狠劲。
“军报调换只有他能做到。”陈京观一顿,“我同你一样,相信桑统领。”
陈京观从腰间扯下水壶,陆栖野喝下去的时候才发现是槐花酿。
“挺好,也算圆满了。”
陆栖野轻笑一声,将酒一饮而尽,随即用刀柄猛击酒壶,那飞过去的残影正中不远处的人。
“可元煜为何?”
陆栖野问着,陈京观不做声,只是一味拼命厮杀。
“他该和我们是一条战线的。”
陈京观冷笑道,“战线,不过都是为利而往。”
他们从来不该将元煜认作统一战线,毕竟元衡生出来的儿子,怎么可能会简单认命。
此时,距离陆栖野到达西平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,他们的确扛过了两个时辰,但是也输了。
江阮手里的牌他们看不清,他们甚至猜不到。
突然,这打牌的人出现了城门上,一声青灰色长袍,陈京观抬头时看到了他,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。
而他身边,站着晏离鸿。
他与江阮站在一起的时候,陈京观第一次觉得他寻找到了同类。
晏离鸿不再是那只离群的大雁,他那眉间永远化不开的黑色,原来是江阮。
那一刻,陈京观的脸上露出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,他望着日月交替,也望着残阳徐徐。
“全是老熟人,全是昌安军。”
陈京观回过神,发现他身旁的陆栖野双手微微发抖,他的所有动作像是提前设定好的,嘴里一遍一遍重复着。
陈京观知道,陆栖野也看到了晏离鸿。
“晏离鸿!”陆栖野倏得抬头,他知道晏离鸿能听见,“你为什么叛国!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!”
我们。
晏离鸿的眉角颤抖了一下,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腹背受敌。
他最终还是把这把刀伸向了陆家人。
“下去见见老朋友?”
江阮语气轻挑,眼神中满是玩味。
“不了,我先回去了。”
晏离鸿转身的时候听到江阮笑他,“再等等,好戏还在后面。”
晏离鸿身影一滞,恍惚间好像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。
“撤退。”
江阮一声令下,城门口的昌安军如同黑夜的影子般潜入城门,徒留下一地狼藉和月光下的暴行。
“他们撤退了?为什么?”
平芜手上的刀还滴着血,他站定时险些没站住。
“你听。”
所有人的呼吸随着陈京观的话停滞,空气中的血腥气冲进鼻腔,却也激发了所有人更敏锐的感官。
“咚”、“咚”、“咚”。
地面发出强有力的鼓点,方才陈京观出现的那个山崖慢慢被人群站满,他们快速朝前方移动,隐约还能看到北梁的军旗。
元煜来了,他们的确在陈京观将死之际来了。
不过是来索他陈京观的命的。
“真聪明啊,江阮此刻退,我这条命就不能算在他手里。”
陈京观冷笑道,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打几个回合,他也不知道这最后的尽头在哪里,可他不后悔。
唯一的遗憾,就是崇宁还没死。
这是他最初离开雍州时的理想,就剩这一点了。
“栖野,”陈京观侧身朝陆栖野笑了笑, “若我求你带着剩下的平远军跟元煜回北梁去,你应不应?”
还没等陆栖野驳斥,陈京观又笑了一声,“他们要的是我的命,元衡不会拿你怎么样。”
“陈京观,你还是老样子。”
陆栖野目光灼灼,许是真的没了力气,他声音微微发颤,“当初你平定敬安山的时候瞒我也是这论调,我与你说了那么多,都喂了狗。”
陈京观默默应下了陆栖野的脾气,继续道:“元衡能派兵,证明陆皇后在他那里分量不轻,也证明他并没打算处置你父兄。你此时回去,说服你父兄不要再管南魏与东亭的争端,你们便都能好好活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