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27)
那场比武席英自然是输了,但平海发现这女孩的动作和反应都无可挑剔,自己与她相比,胜在了力气和经验,便依了她的心愿,让她做了擒拿穆晓山的刺客,为确保万无一失,又在原计划外另派了两位擅长刺杀的兵士保护席英。
穆晓山本来胆子就不大,如今让人把刀架在脖子上,也不再做些无谓的抵抗,任由几个士兵将自己绑起来。
临走时他看着席英,什么也没说,但眼睛里藏着三分敬意。
“他看起来大不了你几岁,都是世道害人。不过你刚刚那个动作,真的很快,很厉害。”
平海不会夸人,只能用最直白的形容词来修饰自己的意思。他刚想拍拍席英的肩,却隔着那层布料感受到了血的温度。
“你受伤了?”
席英摇摇头,同时侧身避开了平海的动作,她调整了一下姿势,将手里的剑重新收入鞘中就打算离开,可转身时平海瞧见她的背后已经绽开了一朵红花。
“不行,你必须包扎,我答应师兄要照顾好你们这几个小孩。”
平海伸手将席英拉住,又怕自己力气太大扯到她的伤口。
“我不是小孩,还有,我不用照顾。那是旧伤,刚刚太用力又渗血罢了,不用太在意。”
两个人都是闷葫芦,现在能说出这么多话已经算不容易,谁还会计较语气好坏。
席英作势要走,平海便用手钳住了她的腕子。她挣不脱,只好认命,由着平海叫来了随行军医来给她包扎,而他自己和兄弟们站在外围为席英挡着。
陈京观赶到时,席英已经被平海灌下去了一碗汤药,正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擦自己的剑。
“肩膀还好吗?不是让你先训练,平海怎么直接让你上了?”
陈京观一边和席英说话,一边在队伍里找平海的身影。
“您别训平大哥,我自己要去的。我动作快你见识过,做这个正合适。”
席英没有抬头,声音很轻,若不是陈京观仔细听,倒觉得她像是和她自己说话。
“哪儿来的剑?如今南魏的军队不用剑了,铁匠铺都改打长刀了。”
陈京观走近,示意席英自己想坐在她旁边,见女孩没说话,就撩起袍子坐了下来。
“来的路上我回了趟家,房子没了,但是里面东西还在。我刨出来的,我父亲以前的佩剑。”
席英把剑放在膝盖上小心地摩挲。那剑柄处有几道划痕,但整个剑身被人爱惜得很好,看得出来剑主人以前用得很仔细。
“他惯使剑,我从小练的都是剑。平大哥想给我配一把刀,但我用不惯,就想着回去碰碰运气。还好,它还在。”
陈京观抿着嘴,看着女孩有些发怔。
“你其实不恨他,更多的,是不甘心。”
这次席英没有逃避,她轻轻点了点头,用手抚过剑柄上的刻字。
那个字是“甘”,尽管席英用手掩着,陈京观还是看到了。
“大家都说北梁连女子都要上战场,可是他们没有意识到,北梁的女子都可以上战场。即使是军户家的女儿,也有的选。可南魏,只要是女儿身,就只有到了年龄嫁人的命。”
席英将剑收回剑鞘里,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系腰,然后接过陈京观递来的外衣,轻声道了句“谢谢”,准备起身离开。
等她站定,又忍不住开口:“所以我对你的感谢,不只是你救了我的命,更是你给了我选择。”
说罢,席英朝着大部队的方向走去,留下陈京观一个人坐在石头上。
席英的话,是陈京观以前从未想到的,也是此刻,他更加体会到了陆栖野的失望。
选择,才是这世道最珍贵的东西。
时间在推人向前,战争在推人向前,这所有的一切都将人限定在了一条路上,可这条路依旧有分叉口,那些名为“信任”、“尊重”的标记,让原本一眼望到头的人生,有了更多可能性。
可陈京观的选择是什么?他又能选择什么?他突然有些无力地笑了。
第11章
北梁昌安营刑房。
身着常服的陆栖野从各种刑具中挑了一个看上去唬人的,拿在手上比比划划,迈步走到了正在打颤穆晓山面前。
“我的长鞭还没落在你身上呢,你就怕成这样了,你怎么敢上山做匪寇的?”
陆栖野看着眼前的人,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。那双手被束在架子上,已经被麻绳勒出了血色,脸上涕泪纵横。
“你们北梁人的手段我见识过,要杀要剐你随便来,但你休想让我把粮交出来去养阙州那群酒囊饭袋!你们都不是好东西!”
穆晓山一边哭,一边咬牙切齿地瞪着陆栖野。
穆家兄弟原本是东亭人,当时陆晁打进汝州的时候,穆晓山不过刚五六岁,两个哥哥抱着他一路沿江边朝城外跑,后面的大火熏得半边天都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