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302)
“那你们为什么不觉得他会杀了我?”
元煜说完,又觉得自己这句话矫情极了,他做出这样的事情,本来被押回去也是死路一条,可他不死心,他想听元焕说些别的。
“他不会,他是真的指望你替他杀了孔肃。”说罢,元焕的语气软了下来,“我们也不会看着你死的。”
突然,元煜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,他看着眼前的陆栖野嘴角微微抽动,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紫,元煜被他钳住不禁深吸一口气。
“你现在明白了吗?无论是陆栖川还是元焕,他们身上背着很多我们看不见的包袱,他们头上的光环是很耀眼,可他们肩上的担子也不轻。元煜,你觉得你能玩得过朝廷里那些口蜜腹剑的大臣吗?你觉得你能玩得过江阮吗?”
“难道他就可以?”
元煜扭着头看元焕,手臂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,“都是父亲的儿子,我不比你差。”
“是,你是不比我差,可你也没比我好啊。”
元焕说完后心中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无奈,“我们都是寻常人,能做到江阮这地步的天下无二。父亲为什么选了我做皇帝,就因为我是哥哥啊,如果我做了皇帝,这天下除了皇位就都是你的。”
“而所有的负累都会由元焕承受。”
陆栖野补充道,元煜感觉手臂上的力度松了些,他试探着抽出了自己的胳膊,他望着元焕,脑中的思绪像是别人揉碎了又塞回来。
“你明明可以做这天下最快乐的人。”
“可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?你们凭什么替我做选择?”
元煜的问题像是砸进元焕心里的巨石,他哑口无言。
所有人都认为元煜是不识好歹,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可没有一个人问过他想要什么,他们自以为是地安排好了元煜的人生,到头来说他不知道感恩。
元煜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怪不了父母,怪不了哥哥了。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充满着对他的爱,可他感受不到,那些错位的爱他消受不起,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忽视。
他们用心浇灌着元煜这朵花,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潮湿还是干燥。
“如今说什么都晚了,尘埃落定,所有结果我都受着。”
元煜冷笑一声,“不得不说哥你命真好,父亲到死都在帮你。他一死,彻底断了我所有希望。”
“啪!”
元焕今夜第一次将巴掌甩到元煜的脸上,元煜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,元焕举在半空的手还在颤抖,那手就像他的心一样进退两难。
“所以父亲死了,你感受到的只有挫败?”
元焕脸上的难以置信刺痛着元煜,可元煜执拗地没有说一句话,他任由风吹过他微微发烫的脸,让那阵痛随着风的清凉变成落在他心里的层层涟漪。
“元煜,你真的让我很失望。”
“是吗?”
元煜笑了笑,“我也对我自己很失望,我对你们所有人都很失望。元焕,你就应该现在杀了我。”
说罢,元煜缓缓闭上双眼,他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偶,脸上两股热泪流下的时候他毫无察觉。
可想象中的所有动作都没有出现,一阵风吹后元煜睁开了眼,他的身边没有人了,在广袤的凌州边界,他像是被遗弃的孩子。
“你为什么下不了手?”
元煜自言自语着,他想到了自己在蹂躏陆栖川时毫不犹豫。
元焕和陆栖野没有如他意料中一般将一切还回来,今晚唯一的那个巴掌也已经不疼了。
元煜一个人回到屋子里,他看到屋内陈设一切如旧,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,只有床上多了一床厚被子,他走过去摸了摸那宫里才有的刺绣手艺,他想母亲了。
……
仿佛是母子连心,北梁澄州的赋阳宫,陆韶怜手里拿着元煜小时候玩的拨浪鼓,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,“咚咚”的声音她好似完全听不到,她面前的方荔静静望着她,像是有些于心不忍,上前抽走了她手里的东西。
“算日子,栖野和元焕,”方荔顿了一下,“皇上,应该是到凌州了。”
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,方荔的脑子不比陆韶怜清醒。陆栖川还躺在家里,每日就能醒来一两个时辰,林朝槿从沧州赶回来照顾他,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。
若是放在以前,方荔一定会来找陆韶怜讨个说法,可陆韶怜之前给她的那封信她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了,对此时的陆韶怜她埋怨不了什么。
“你说,皇上会怎么处置他?”
陆韶怜依旧一副神游在外的情态,她怔怔地望着桌上的拨浪鼓,眼神空洞又悲切。
“不知道,”方荔应了一声,又觉得心里有些话憋着难受,就继续说:“他可不只是对栖川用刑,他私会江阮这件事已经称得上卖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