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31)
虽然他不明白时至今日的少将军还能有什么是做不到的,可他的眼睛不骗人,他说他想要的只有萧霖能给他,那穆云山便想帮他一把,理由无他,只是觉得陈京观与自己十分相像。
穆云山这份不甘心支撑他拖着病躯活到现在,他也愿意相信同样出于不甘心的陈京观,定然有他的坚持。
今晚的晚霞很美,北边下了雪,南边却是玫瑰云,夕阳的残晖照在自己身上,穆云山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。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斜靠在粮袋子上。
他想睡一会,然后做一场梦。
马队的速度不疾不徐,穆晓山驾着马,一路上还和队伍里新认识的小孩聊着天,他们应是同龄,小孩羡慕他做过英雄,穆晓山则羡慕他回家有娘做的饽托。
后来车队到了码头,穆晓山叫醒了哥哥。
他们本想与陈京观告别,可最后只是朝着雍州的方向远远举了一躬,径直上了船。
……
在能看到码头的酒楼二楼,陈京观也一直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。
“不放心就去送送,在这看管什么用?”
陆栖野将陈京观杯子里的酒斟满,也给自己倒上一杯,他顺着陈京观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。
那艘建制华丽的庞然大物开始慢慢向前航行。粗算时日,十天就能到阙州。
那日,刚好是万阳十七年的最后一天。
“没事,还会再见的。”
陈京观收回目光,盯着桌前的酒杯。这是陆栖野临走时特意快马回家取来的桂花酿,说是要为他庆功。
“你确定他们会回来?那可是你们南魏的都城。”
陆栖野说着,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,又吩咐小二端上了时令的凉拌苜蓿和五香牛肉。他回家时父兄去了军营,他便让晏离鸿传话说自己要跟着陈京观去廊州办事。
晏离鸿明白这是陆栖野的借口,却也没说什么,只嘱咐他注意安全。
陈京观轻声“嗯”了一句,没有过多解释,拿筷子夹起桌上的菜。
北梁的粮一个月前就送到了,大家的日子也都慢慢恢复了水患之前的模样。这是今年最后一茬苜蓿,根茎处已经有些老了,不过这次是油炝过的,沾了满满的油香。
“下酒还是该配沙葱,不过如今北梁也很少见了,等过几日哥哥大婚,你来了澄州便能吃到了。”
陆栖野一边品味着嘴里的菜,一边微微皱着眉头,他对面的陈京观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若有所思。
“陆小将军大婚?”
陆栖野听出了陈京观嘴里的疑惑,可这倒让他更为不解。
“你没收到我寄给你的请帖?我记得我一个月前就寄到雍州了,怎么……”
陆栖野一拍脑袋,满脸懊恼,不过陈京观早就猜到了,如今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失笑。
“也是我的问题,我未与你言明我直接去平州。不过陆小将军是和哪家的姑娘?我要琢磨一下送什么合适。”
陈京观说着,下意识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,连日赶路,惹得他关节处的酸涩已有几天了。
“林相长女林朝槿,他们是青梅竹马。”陆栖野提到哥哥的未婚妻,脸上的笑意都快满溢了,“朝槿姐姐可是长宁街上远近闻名的窈窕,不过我哥倒也毫不逊色。”
陈京观点头应承了一句,夹起一片碟子里的牛肉边吃边回想。
北梁丞相林均许,他见过此人。
当时父亲宴请曾经的同门,其他人都到了,可父亲依旧在门口候着。临近日落,一辆马车才停在陈府门口。
那时候陈京观四岁,还由母亲温润抱着,他和母亲陪父亲在风里等,刚见到林均许的时候还闹了脾气。
可林均许与陈频不同,他性子慢,做什么都很和煦,他看着陈京观耍性子,也不恼,只是从温润手里接过他,满脸笑意地将怀里的饴糖给了陈京观。
“叔叔家还有个姐姐,她最爱吃这个了。”
这是林均许对陈京观说的第一句话,现在想来,他说的便是林朝槿。
“仪式在澄州办?”
陆栖野点点头,招呼小二来买单,临走时托掌柜将没喝完的酒放进库房里存着,说是等他下次来廊州再开。
“走吧,我与父亲告假三日,你可得尽地主之谊带我去你的地盘逛逛。”
……
夜晚的廊州比雍州热闹许多,雍州因接壤西芥,管控更加严格,常年实行宵禁,到了晚饭后路上的人就慢慢少了。可是廊州的夜晚,才是大家出来欢乐的日子。
东亭灭国后,萧霖向崇州派了驻兵,东亭人因为是迁户的缘故,在那里的日子并不好过,渐渐都走到了廊州。
廊州本是南魏人数最少的州县,大量外来人口的进入给此地带了新商机,廊州本地人对此乐此不疲,大家便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