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375)
陈京观知道崇宁说的是她自己,两个人行至书房时,崇宁顿身站在帷幔里,她与陈京观刚巧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浮光。
“你说,如果当时本就是我做皇帝,会不会不一样?”
崇宁顿了顿,陈京观看着她慢慢用双手拂过前襟的龙纹,“我其实不比他差的。我只是被世俗规训却又不自知,反而自以为是地去和世俗对抗,到最后,亲手把自己葬送给了世俗。”
“陈京观,”崇宁朝后退了一步,“如果我此时愿意和你握手言和,让你完成你父亲没做完的事情,你愿意吗?”
陈京观没有动,崇宁的笑声从帘子后面传出来,“我不比你那个山沟里长大的储君差,你怎么不信我呢?”
崇宁嘀咕着,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,陈京观叹了一口气,“我信。”
崇宁像是没听清陈京观的话,她不自觉朝前凑了凑,却又听到陈京观说:“可这一切太迟,你回不了头了,我也是。”
如果应下崇宁的邀请,陈京观过去这十几年就成了一场笑话,那些跟着他送了命的人就成了一场笑话,陈频,也就成了一个笑话。
陈京观承认崇宁的政治才能,可她必须死。
崇宁刚被挑起来的热情又熄灭了,她当然没觉得陈京观会应了她,可她也没想到陈京观说他信。
年少时在后花园看到苏扬,崇宁以为自己一辈子定了,他们一定会成为旁人眼里的神仙眷侣,可苏扬从来没想过要给崇宁一个名分。
后来崇宁将自己委身于老丞相,用自己满身伤痕换萧霖一个帝位,她又以为自己一辈子定了,可苏扬给她扣上了红颜祸水的帽子。
再后来她亲手在陈频降罪的诏书上落下宝印,看着苏门三子落败,崇宁以为这次总该结束了吧,结果她发现自己回不了头了。
她一开始真的只是想让苏扬救她出了这深宫,仅此而已。
“算了,我又在这同你浪费口舌做什么。”
崇宁暗暗自嘲,转身要往里走。陈京观犹豫片刻动了步子,可他刚要跟着崇宁进书房时,突然右边闪过一个人影。
那个人影速度极快,陈京观感觉有冰冷的锐器擦过他的脖颈,他仰身朝后闪过,下一秒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。
眼前的人蒙着面,身形看上去像是军营里待了许久的,陈京观侧身望书房的方向,见崇宁先一步关上了门,一个虚影留在门上。
“想让我死,也不是非要用这种手段。”
陈京观早就有所预料,这大殿他们一路走过没有一个侍从,这应当是崇宁特意为陈京观选的殉葬场,而眼前的人是崇宁选出来的刀。
陈京观冷笑一声飞扑向前,“你是谁?”
刀光剑影间陈京观厉声问,眼前的人明显顿了一下,陈京观趁势一脚踢中那个人的腹部,刺客吃痛地冷哼一声,立刻调整状态又冲了上来。
你来我往不知道多少回合,殿内只剩下两人的喘息,陈京观大病后体力大不如前,苏清晓甚至笑他是个病秧子,此时陈京观的旧伤隐隐作痛,胳膊上被划开的口子冒着血。
不过眼前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,陈京观虽然力气远不如以前,可他的速度还是更胜一筹,刺客的胸口被陈京观用刀刺中,若他拿的是称手的长刀,这一场较量应该已经结束了。
“我再问你一次,你是谁?”
还没等刺客作出反应,只听书房里传来一声尖叫,屋外的两个人一齐朝里望去,但显然刺客知道书房里是谁,他趁着陈京观出神的瞬间再一次发起进攻。
这一次陈京观没来得及接住刺客的刀,他只得向后侧身,刺客的动作穷追不舍,又追着他跑了两步。
忽然,“叮”一声后刺客的身上掉下来一个形似腰牌的东西,陈京观眼疾手快折身去捡,可捡到的时候两个人都止住了动作。
“贺福愿。”
陈京观冷冷叫着眼前人的名字,“我终于找到你了。”
一瞬之后陈京观像是换了个人,他握着手里的腰牌向前冲刺,一个飞身跃起用膝盖猛击贺福愿的脑门,贺福愿躲闪不及重重接下来陈京观的动作,他连连后退,稳住身后扯下了脸上的面巾。
“少将军。”
被陈京观识破后的贺福愿在动作上转攻为守,陈京观能察觉到他的变化,可此时在他眼里贺福愿就是温家的废墟,贺福愿的一呼一吸都扯得陈京观心痛。
“为什么!他提起你的时候从未说过你的不是,贺福愿你告诉我为什么!”
陈京观疯了一样冲上去,他看准时机猛击贺福愿的腕部,贺福愿的刀应声落地。陈京观几乎没有犹豫,他探身弯腰的动作一气呵成,贺福愿的刀抵在了贺福愿的脖子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