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天半子(408)
“没想到老娘杀了半辈子猪,临了还能杀一回人。”
一个大娘嬉笑着同身边的老伯说话,她对面的小孩就笑嘻嘻地应和着,“等学堂开门,我一定要让王顺和赵金福都知道我娘的厉害,让他们以后都不敢欺负我。”
大娘听着儿子的话哈哈大笑,可随即一巴掌落到了小孩背上,“靠娘有什么厉害的,你要靠你自己知不知道!席将军也没比你大几岁,你瞧瞧人家骑在马上多威武!当初你姐也会骑马来着,可惜嫁了人就没骑过了。”
席英和陈京观从他们身边路过,不知是从何时起,这些百姓的嘴里总能听到更多夸耀席英的话,就如他们当初赞扬陈京观是活菩萨。
陈京观轻笑了一声,可他这一笑招来了三人的侧目。他有意别过脸,可那大娘还是盯着他看了好久。
“那不是陈京观吗?”
大娘犹豫着问,陈京观没应,只是一味加快了脚下的步子,等走远了他才缓缓叹了口气。
“怎么了?还见不得人了?”
席英笑他,陈京观默默应下了,回道:“就是不想骗他们,我说是也不对,不是也不对。”
席英的笑凝结在脸上,她望着脚下被江水打湿的堤坝,“那以后你要如何自处?”
“只要别人不问我是不是陈京观,我一律自称陈景豫,要是有人问了,我就像今日一样跑掉。”
席英听得出这是陈京观的玩笑话,可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陈京观,“陈京观不是你的耻辱,他或许鲁莽,或许轻率,可他曾经是无数人心中的萤火。以后慢慢的,人们会记住席英,会记住陈景豫,而忘记陈京观,可我们不能忘。”
“我不会忘的。”
陈京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,他站住脚,月色下江面倒映着他和席英的影子,水波荡漾,慢慢模糊了他们的形状。
“可我希望他死在朔州,和董叔,和那些他带出来的平远军一起葬在朔州的战场上。我受够了独活的滋味,生不如死。我觉得陈京观最好的结局就是永远和平远军在一起。”
作为陈京观的这十年,陈景豫像是偷了别人的人生来延长自己的命,在雍州的那八年他被宁渡保护得很好,全然没有体会到他应该经历的人情冷暖。
可他知道其实作为陈频独子的陈景豫,从陈府被烧的那一日起,生命就被按下了暂停键,而他之所以能重新叫回这个名字,是因为陈京观替他扛下了所有。
他觉得就应该将陈京观的一切留给这个名字,赞誉也罢,嘲讽也好,好的坏的他照单全收,这些都是属于陈京观的,陈景豫不该拿。
“有时候同时想到我在雍州和在阙州的日子,我只觉得割裂,短短二十年,我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我了。”
陈京观望着江对岸,隔着一片葱葱桦树林,朔州城门前好似还吹着一年前的风。
“明日我们去哪?如今我们连着拿下两座城动静不算小,江阮一定有所准备,朔州这一仗不好打,我们得从长计议。”
席英问着,陈京观转头看着她,“你怎么想?”
席英没回答,她回头看到了苏清晓一行三个人正在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,苏清晓给她挥手,她抬起手回应着。
“我想先去崇州百姓给温大人修的庙那看看,去上柱香。”
陈京观点了点头,“该去,好歹告诉他一声我们把崇州拿回来了。”
第160章
第二日一早, 平芜将查到的温公堂的地址交给了陈京观,那位置不在崇州城内,倒是更接近廊州。
“你们早去早回, ”说完平芜又觉得不妥帖, 回过步子把两人拉住, “保不齐还有流寇作乱, 我派人跟着你们吧。”
陈京观笑着往外走, 席英伸手拦住了平芜,“你不信我?”
“那哪能啊,您现在都快被传成战神了。你们俩一个活阎王, 一个活菩萨, 天上地下都得敬着你们。”
席英被平芜的话逗笑了,“我们就去和温大人说说话,晚饭前就回来了。”
席英的话不容置喙,平芜也只好偃声送两人出门。
其实平芜不知何时起有些怕她,席英和陈京观不一样, 她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, 如今席英又成了他的顶头上司,平芜对席英难免客气了不少。
两个人骑上马又回头朝平芜挥了挥手让他回屋去, 随后一听马蹄声渐远,慢慢的两个人变成了一黑一白两个斑点。
按照平芜给的位置, 如果一路不停的话赶中午前就能到,可好不容易回到崇州了,陈京观骑马的步子放得很缓, 出了崇州城门后沿着乡道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着。
“当时来崇州心里不舒服,只顾在马车里憋着,现在看这一路风景倒是赏心悦目, 这边的花草是比阙州繁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