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越山河(15)
我不知道留下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。
回到家,我告诉了妈妈这件事。
妈妈很认真地按住我的肩膀,说:“一定要去。”
在这一刻,我看见妈妈的眼里闪着水光。
她想哭?为什么?对妈妈来说,我的离开意味着什么?
他不同意我去,奶奶破天荒和他吵了一架,说没文化的人嫁不到有钱人家,至少要把初中读完。
我只想笑。奶奶家里曾是地主,她没读完初中就嫁给了爷爷。妈妈读完了大学,可她嫁给了爸爸。或许妈妈说的对,这就是命运,无关自己的努力,无关身份地位,只是生在这里,因此注定了而已。
在这个地方,女人的文化水平只是谈价钱的筹码。有文化的那些就像菜市场里的野猪肉,要比没文化的女人多花上两个子儿。等吃进肚子,消化了,和普通的肉也没什么分别。
-2009年4月2日-
仍然会做梦,在车上吓出一身冷汗。满车的汗臭味熏得我想吐。
希望明天的考场上不会有猫皮。
-2009年4月3日-
不知为什么一夜没睡着,总觉得心里很慌。睡在旁边的姐姐在磨牙,咯吱咯吱的,像啃楼板的老鼠。
早上又发起烧来,幸好还拿得动笔,走得动路。于是赶快跑去考场。
实验中学很大,宿舍楼和教室之间离得很远,差点迷了路。
天气出奇的冷,坐在窗边,冷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漏出来,我的脸渐渐被吹红了,脑子发胀,胀得像气球,把五官也张开。
头好沉,眼皮快撑不住了。
连抬头看时钟都那么困难。
不行,要坚持,就快写完了。
题目不难,我很快就答完了。但旁边人都没停笔,我不敢提前交卷。
十五分钟。好漫长。
想趴在桌上,想用脸去贴桌面,可我不敢。
这个机会太宝贵,或许就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触摸到大山之外的世界。我没有资格浪费。
再检查一下吧。
纸张变得很沉很硬,灯光晃眼,把纸反射得很白。
就像……一只猫。
我一下惊醒了,然而那双绿色的眼睛已经缠上了我。
又一次。
不仅是绿眼睛。
还有黑色的眼睛。
纯黑色的,妈妈的眼睛。
她悬挂在我的眼前,不论我的目光走到哪儿,她都在那儿。好像晴朗夜空下的月亮,永远停在最显眼的位置。
铃声响了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猫、眼睛、月亮,都不见了。
老师从讲台后转出来收试卷。
教室里人不多,她走得很快。
她停在我的旁边,俯下身问我还好吗。
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汗已经流到了桌上,在试卷的角落留下半个潮湿的巴掌印。
万幸,没有把字模糊掉。
我勉强抬起头,对她点点头,但我实在没力气笑了。
她收走我的试卷,人们陆续站起来往外走。
我仍然坐着,慢吞吞收拾我的东西。其实只有两支笔、一把尺子和一块橡皮而已,可我觉得自己捡了很久,每一个都有千斤重。
老师还没走,我扶着桌子向教室外走去,隐约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我。
一个声音告诉我,那是猫。
另一个声音告诉我,那只是老师。
我没有走出教室。
教室外的光很亮,而我倒在了门口。
我听见课桌被推开时桌脚和地面的尖锐摩擦声,我感受到身体撞上坚硬东西的疼痛。
然后,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。
眼睛依然在。
第7章 温星河的日记(三)
-2027年2月5日-
今天有两件大事。
关山出院,以及除夕。
爸妈悄悄从S市过来了,我弟成了留守儿童,不是,留守青年。
二老看上去还挺高兴,倒是关山被吓了一跳。我们常驻M市,二老也都忙,不怎么过来,关山和他们只在前两年过年的时候见过,要说熟吧……实在算不上。
老妈一上来就拉着关山的手一顿嘘寒问暖,用她一级演员的声压和吐字对越关山女士的身体表达了深切关怀。老爸则回忆了一把当年下海前的从政生涯,就越关山同志之后的健康管理做出系列建设性指示。
越关山女士本人亲切回应了二老的关心,同时主动汇报并总结近日自身健康情况,对未来发出理想展望。
以上内容均与本人无关。我只负责点头哈腰,端茶送水。
-2027年2月6日-
昨天睡得太香,起来居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。
想仔细写一写昨天发生的事情,不过脑子还有点懵,能想起多少是多少吧。
首先,我们搬到了爸妈的疗养别墅里(其实按占地面积算已经是庄园了,不过老妈坚持说没有高尔夫球场和停机坪的不算庄园)。我本来以为他俩只是过来慰问一下,没想到他们趁我留在医院照顾关山的那几天,直接杀到家里把连同猫在内的一切东西都端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