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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越山河(41)

作者: 易夕伊年 阅读记录

我看见了怀念。

“上一次这样看星空,还是在十多年前。”关山放下酒杯,抚摸着蹲在她腿上的蛋挞的脑袋。

“那时候……”她停顿了一下,脸微微侧向我这边。

我没有搭话,暗自在心里屏息。除了生日那天,关山不常提起过去的日子。用她的话说,是因为那个世界和现在太过不同,没有回忆的必要。

我尊重关山的想法,但记忆并不总听从意念指挥。在某些时刻,它会不经意地探出头来,将现在与过去相连。

就像现在,我们仰望着同一片天空,头顶悬挂的是同一个月亮。既如此,又何必避而不谈呢?

“那时候的天比现在亮。”关山缓慢地说着,手伸向空中,月亮从她的指缝中漏出来。

“那时候,我站在院里,能看见满天的星星。”

“小的时候,我很喜欢看星星。因为当夜幕降临,屋外的一切都是漆黑的,林子像黑洞一样,看一眼都让人发晕。”

“只有月亮,和星星,是那片夜里仅有的光。”

“那时候,我以为世上所有地方都是这样。我们活在一个个被山围绕着的孤岛上,山的外面还是山。”

“后来,我知道并非如此。”

“山是有尽头的,山的外面有平原,有大海,有整夜通明的城市,高楼大厦发出的光比月亮更强。”

“所以,我渐渐不再看天了。我想走到山的尽头,想去看养育了妈妈的城市,去看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灯。”

“你做到了。”我轻轻搭上关山的手背,哪怕在六月里,她的手仍然是冷的。

关山的手指动了动,嘴角流露的浅笑不知是轻松还是苦涩。

“是啊,做到了。”她低下头,“可代价实在太大。”

我明白关山的意思。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今天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。她的妈妈,她的阿姐,她们用自己的人生托举着关山,让她最终走出了大山。

她从没有明说过,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心事,潜藏在骨髓里,不知何时便会被搅动,惹出钻心的痛楚。

没有谁能轻松摆脱过去的影子,它需要漫长的岁月去淡化、去释怀。

而我能做的,就尽力是让那些岁月不再孤单,不再沉重。

不知从何处传来虫鸣,融化在溪流里,汇成一片清脆。

“关山,”我站起身来,指着水面,“你说这条河最后会流到哪里?”

关山有些疑惑,但还是认真答道:“大海。”

我抓起桌上的酒瓶,把瓶里的酒全部倒在面前的沙地上。

“你这是……”关山也站了起来,站在我的身后。

“我没有机会见你的妈妈和阿姐,”我对她道,“但我想请她们喝一次酒。”

“就在这里,”我手指向地,“在这条发源于山,奔向海的河边。”

“万物生长不休,水的循环从未停止。我们所见的每一滴水,每一片云,都有可能来自千里乃至万里之外。”

“或许,它们也曾短暂地进入人体,维系了某个人的生命,组成了血液,随着心脏跳动。”

“所以——”我看向关山,她于是接过我的话:“所以在这以亿万为记的水滴里,也留存着她们的痕迹,她们的血脉。”

“她们离开了,又或者从未离开过。”

“星河,”她的杏眼里盛满了我的倒影,声音如玉般圆润坚实,“遇见你,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。”

我们举起酒杯,对着星河,对着关山,对着明月,对着溪涧——

干杯。

-2027年6月25日-

开了一上午的车,终于出了省。

爬座山当做放松,路上遇到一对姐妹带着一只萨摩耶,在半山腰的凉亭里一起坐了会儿。

蛋挞一点儿不怕狗,反倒是那大个子有点畏畏缩缩的。蛋挞兴冲冲地奔上去,还没沾着一根狗毛,它就嗷呜一声,夹着尾巴躲到了主人身后,任她们如何鼓励也不敢抬起脑袋来。

小家伙愣在中央,慢动作似的扭头看我和关山,眼里像是在问发生了什么事。

过了一会儿,她大概是自己想明白了,鸡毛掸子似的尾巴重又竖起,轻轻晃两下,然后举起一只爪子,眯着眼睛舔了起来。

恍惚间,我看见她的脑袋上长出了两个恶魔尖角。

果不其然,就在这只名叫大米的萨摩耶颤颤巍巍地探出脑袋的下一秒,蛋挞这个坏东西便拖着牵引绳嗖一下窜到它面前,却在大家都以为她要伸爪子打狗时猛地一个刹车,扭转方向呲溜一下跳到了石桌上,对着人姐妹俩细声细气地喵一声。

我去拉坏猫绳子的手随之悬在空中,连带着四对大眼瞪小眼。

至于受害狗呢,它的屁股咣得一下墩在地上,嘴巴微张,眼神直愣愣的一下不敢转,整只狗呆得活像一架座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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