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樱缤纷(22)+番外
体育馆二楼的走廊的霉尘味在这种雷雨天气里更为明显,付暄嗅觉敏感,几乎一直捂着鼻子。她尝试着喊了两声“景婕”,在意识到这样的场景蛮吓人以后,她选择了闭嘴,一间一间地敲门。
说是几个人一起扫尾,景婕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等到一个人,她准备离开时发现门锁不知道从何时被锁住了。
景婕:人呢?
小脑喂狗大脑喂猪:这些东西就麻烦你了,理理放好
景婕:你死了?
小脑喂狗大脑喂猪:我和老师说过了,弄不好是你的责任,唧唧歪歪,事多
等她再发出一条消息时,红色感叹号相当醒目。
“咳咳咳!”
景婕用力晃门,晃下来一堆灰。屋内的霉尘味比走廊里的还要重,老式电灯泡在屋顶中央发着摇摇欲坠的黄光。头顶“啪”的一声不知道落了什么东西,吓得景婕寒毛竖起,她用手一摸——墙皮,带着好多灰的墙皮。
……
死学校穷成这样。
雨还在下。
体育馆外轰隆一声,景婕愣了两秒,又是雷雨天,她记得景乐平就是死在这样雷雨交加的晚上。
杨千艳守在景乐平的尸体旁,不声不响,景婕那时候还小,不知道景乐平死了。她以为杨千艳怕饭做早了凉,在等景乐平醒过来。
门框内,景乐平闭着眼靠坐上墙,杨千艳一手捂着小腹靠在景乐平肩上,半睁着眼睛。
景婕光着脚、抱着枕头走到床边,“爸爸。”
景乐平“睡”得很沉。
见景乐平不理自己,她拽着杨千艳的衣角,小声问:“妈妈,你今晚能不能陪我睡觉,打雷,我害怕。”
杨千艳没给她反应,景婕看着这对如雕塑般的夫妻,忍不住问:“妈妈,爸爸什么时候醒过来?我饿了。”
杨千艳眼尾一闪,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。下床时没站稳,一个踉跄跪在景婕面前,小腹上的布料晃得空荡荡,“你叫我什么?”
景婕抱枕头用力了些,“妈……妈妈,我饿了。”
“你叫我什么!说话啊……怎么不说话了?”杨千艳布满血丝的眼球瞪着不到十岁的小女孩,渴求的眼神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,用力抓着景婕的胳膊,一遍遍重复“你叫我什么”。
景婕觉得她好可怕,抱着枕头只露出一双眼睛,“妈妈。”
“对,我是母亲……好孩子……景婕我的好孩子……我的孩子……我的孩子……景婕……”
杨千艳疯魔了一般重复嘴里的话,整个人湿答答地贴着景婕,景婕站得笔直,任杨千艳摆布。
景婕抽出一眼望向景乐平,景乐平的上半身沿着床头墙壁笔直倒下。景乐平已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,颧骨隆起、眼窝突出、脸颊凹陷,惨白的闪电打在他脸上,双目早已闭上,此时正借惊雷注视着这对母女。
那一晚的雨就没止住,雷声没停过。
“让我走!让我走!有没有人啊!来人啊!”
门被景婕晃得咯吱咯吱响,她不能在这种棺材一样的房间里呆着了,散发着腐朽,死气,随时都会出现一只手带她走。
“滚啊!啊啊啊啊啊——滚开!滚开!!给我滚!”门被放开的那刻,景婕用一只胳膊蒙着头挡住视线掩耳盗铃,惊恐万分地向后退,退到墙边退无可退,沾了一身的灰。
付暄听出来是景婕的声音,受了几下拳头顺着声音摸索到人,将人团住,眼珠不明所以地乱转,“景婕,是我是我。”
怀里的人似乎安静了下来,反之用更霸道的力气抱住她,颤抖、哽咽、畏惧,正值深冬出了一声冷汗。
付暄一手揽住她的后颈,一手抱头,慌忙问:“是我,怎么了,发生了什么?”
又是一道雷声,景婕抱得更紧了。
原来是怕打雷啊。
付暄柔声安慰:“没事的,我陪你,不怕。”
景婕惊魂未定,眼泪横流,哈出的热气润湿了付暄放在肩前的头发,洗衣液的山茶花香驱赶了腐朽的霉尘味,混进了她的鼻腔。景婕像小孩抱着毛绒玩偶一样,依赖,不肯松手,“付暄,我害怕。”
“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。”付暄用手指拍拍景婕的后脑勺。
付暄自己心里清楚,她哄人的台词和动作都很笨拙,唯一起作用的可能就是她的声音——真有能让人安心的魔力,谁知景婕竟真的稳定下来了。
付暄刚想松开她,就被一把抱住,“别走,我需要你。”
长这么大以来,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“我需要你”这四个字。就是这四个字,鬼使神差地让付暄的膝盖又重新跪了下去。
霉味,灰尘,一曲夜雨,还有两颗心,一齐漫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