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宫青说:“这怎么好……”
柳今一已经拿起筷,她轻击空杯:“花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。相逢拌酩酊,何必备芳鲜[1]。”
酒来倒,卫成雪笑说:“你如今也会背诗了,想来是团素的功劳。”
柳今一哈哈:“她换了戎装,我倒不敢多看了。团素将军,你的第十二营是不是也到了?”
代晓月眼神复杂。
卫成雪道:“是呀,团素要随我一起,到南边料理赤练军。下回再见,就该是冬一月了,到时候叙言三娘全都在,大家都惦记着你呢。”
柳今一说:“我也一直惦记着大家。”
因为卫成雪还要带兵,所以酒饮得不多,好在南宫青也没有多备,一壶酒吃完,大家在门口作别。
“明早我来接你,”卫成雪在雪里,呵了几口热气,“我有马车,你乘着回去。”
柳今一拢好外衣,她扶着戒刀,对卫成雪说:“跟戎白人打习惯了,别忘了最狡猾的还是这头。”
“我省得,你放心,在打仗上我才没输过你。”卫成雪转身,“团素,你也好生休息,明早咱们一同走。”
她走了,柳今一没要南宫青送。雪还在下,柳今一在雪里慢慢走,她跟代晓月只隔半人远。
“你去岜南打赤练军,”还是柳今一开口,“你爹那头怎么办?”
“我是被赶出来的,早跟他们断了关系。”代晓月踩着雪,仰头看不存在的月,“情况再坏也就是战场相见,他那年纪了,也带不了什么兵。”
柳今一说:“青娘走了,尤风雨你带着吗?”
代晓月道:“她一阵一阵的,昨日说要参军,今早又说要当皇帝,明天保不齐又变了。”
“路么,”柳今一语气轻松,“总要走一遭才知道要不要。”
两个人谁也没说话,等到分叉口,柳今一忽然伸手:“你的。”
代晓月低头,看见柳今一手里的狻猊牌。她没有立刻接,而是等了一会儿,但是柳今一什么也没说,于是她拿过,问道:“擦过了吗?”
柳今一说:“擦了,干净得很。”
代晓月便微微颔首,转身进了院子。柳今一还在原地,雪落到她眼睫上,她吹着玩。
次日,卫成雪一早来接人,她和代晓月站门口,听尤风雨梆梆敲门,里头一直没动静。
卫成雪说:“又睡迟了吧,怎么和从前一个样。”
代晓月偏头,没答话。
卫成雪道:“小风雨,你直接进去叫她,告诉她都什么时辰了,别睡了!”
尤风雨推门进去,小迷糊背着行囊,本想叉腰给床上的人一个惊吓,怎料床上空空,房里也空空。
“人没了,”尤风雨叫道,“柳时纯不见了!”
卫成雪和代晓月进门,桌面上搁着张纸。代晓月挪开上头压着的空杯,拿起纸,上面只写了一句话。
这是昨夜她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。
黑夜里代晓月还是回了头,她问:“你去哪儿?”
“不知道,”柳今一吹走雪,“也许去三喜峰吧。”
隔着大雪,代晓月说:“后会无期。”
柳今一抄起手,把下巴微抬,偏要笑道:“江湖再见。”
玉花飞过,两个人没有迟疑,她们同时转身,各自步入鹅毛大雪中。
——正文完——
第66章 番外·天女相
寒冬腊月,无骨河冻结,去往三喜峰近郊的船都停了,那些靠河吃饭的村子空荡荡,官兵在这儿来回搜寻了小半个月,竟碰不到一个人影。
“北风直刮就罢了,雪还下不停。”数十个甲兵为了避雪过夜,都躲在荒庙里,他们围火而坐,搓手呵气,分食着干粮,“这日子几时是个头?兄弟从前也剿过匪抓过贼,可都没这么熬心,半个月了,硬是连个鬼影也没见着!”
“没见着人,你就偷着乐吧。”另一个掰着冰棱子,往铁碗里丢,“朝州府的兵练得好不好?两千精兵,在无骨河边上被那些反贼溜得团团转,还不到个把月,就被打成什么样了!我呀,一路提心吊胆,就怕见着人。”
又一人说:“外头都在传,这些反贼里有狻猊军,也不知道真的假的。”
“我瞧岜州府如今的仗势,多半是真的。那廖祈福着实是个狠角色,据闻她离京的时候,老辅宰还把酒相送,与她说了好些肺腑之言,结果她前脚刚出门,狻猊军后脚就把岜南给夺了。”
“压狠了呀,”用冰棱子烧水的那个接话,“书上讲得好,‘狻猊如彪猫[1]’,爱吃虎豹,廖祈福用这个做军名,表明她本就不是个良善可欺之辈。”
这人快五十了,不知从军多久,面色黝黑,一张脸犹似老树,满是褶皮。他提起铁碗,吹着烧好的雪水,继续说:“以前也有人劝,叫朝廷不要为着那点成见刁难廖祈福,她赤脚起兵的,没爹没娘,又无儿无女,逼急了要出事。可叹啊,无人理会,现在真出了事,又叫咱们这些小角色在底下奔波应付。唉,眼看这无骨河边要乱起来了,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