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乘歌也不怕他们,抄了镰刀就出来,正巧陶婶去探望女儿,见他们叫骂不止,便拿起门口的扁担一顿打,最后闹到尤捕头出面,才把这事平息下去。那火到底是谁放的,至今也说不清,可是仇算是结下了,后来乘歌生女,这你是知道的,名字还是你给参酌着起的,就是咱们的小朝盈。
“本以为事情过去那么久,早该翻篇了,哪知道朝廷征兵,县衙立刻就把那男人抓去充军了。他族里的叔伯见状,吵着要收乘歌的地,乘歌说这事与理与法都说不通,可是他们偏就厉害了,非说没有男人,女人哪配有田地!转头就把乘歌的地给占了。
“这下可真激怒了乘歌,她夜里带着两条大狗守在田头,谁来就咬谁,但他们有的是法子呀!先把狗给药死,又在她家门口挂死猫,后来还泼鸡血。乘歌夜里也不能安生,外头总有男人徘徊,吓得小朝盈成宿啼哭。乘歌索性带着女儿上县里,自己写了状子,告他们族里非法抢田地。
“这状一告就没完,到处是扯皮的,底下的衙役还追着要钱。我看乘歌就是给这事闹的,路上又染了风寒,一下子病倒了,全靠股气撑着。
“半月前,她来咱们府上,大约是知道自己……所以想见见小姐你,可是她注定见不着呀!我瞧着她……她该是不行了,便追出去问她,有什么嘱咐,只管告诉我,我一定代为转达。”
罗姐儿说得胸口起伏,她还摁着那件沉物,双目望着南宫青。
“她说,她什么也不必说,只要我待她西去后把这件东西交给你,你就什么都明白了,但是小姐,这东西……这东西瞧着太不祥了,我实在是害怕!”
南宫青摸到那沉物,它裹着布,把是旧的,在后头系了个红绳,绳子底下还吊着个窄窄的名牌,名牌上只写了两个字。
归心。
第38章 雨寻梅
罗姐儿交代完这些事,不敢再逗留,她提起食盒,对南宫青说:“小姐,这东西你千万要收好,若是让老爷发现了,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。夜深了,你快去歇着,明日我再来。”
她匆匆下阶,往庭院外走,檐廊里的灯笼没点着,冷冷清清地吊成一排。罗姐儿的身影刚融入夜色,就听见一声暴怒:“贱婢,我是怎么叮嘱的?你竟敢把我说的话当作耳旁风!”
啪!
罗姐儿哀叫:“老爷,我岂敢违背你的命令?不过是瞧小姐正怀着身孕,怕她饿着……”
老爷说:“你做了错事,还敢狡辩。来人,给我摁住她,好好掌她的嘴!”
食盒翻倒,又是两声巴掌响。南宫青心道不好,她用力砸门,叫道:“徐老三,你住手!你凭什么打她?我吃不饱,我就要闹!没有她给我送饭,我今晚就要砸烂这门!”
老爷嘟囔:“你这个贱妇生的催命娘,整日吵闹,还敢胁迫你老子,我就是打她怎么样?我谁不敢打?我今日偏要你明白,在这府里,我想打谁就打谁!”
他一旦喝了酒,就与外头熟悉的南宫老爷判若两人。
“一个两个都没规矩,非逼着我动手,我瞧你们是几日不挨打就浑身皮痒!”老爷醉声怒骂,“贱妇!一群脏婊子、下流胚!你瞪什么?忒!连你这个贱婢也敢瞧不起我!我是老爷,听见没有?我该是这府上的老天爷!”
他踢开食盒,拎住罗姐儿,檐下忽然有人说:“老爷,你说得有理!你是这府上的老天爷,下人们敬你爱你还来不及,哪个敢忤逆你?罗姐儿来送饭,是听了我的吩咐,请你不要怪罪她!”
一盏油灯微亮,教养姑姑披着外袍,走到罗姐儿身旁:“小姐禁足的事没得说,但是老爷,饭总要给小姐吃饱,这事要怪就怪我,是我擅作主张。”
罗姐儿哭道:“姑姑……”
老爷说:“你来教规矩,我最敬重你!姑姑,你扪心自问,是不是这样?这些年我可没有冒犯过你一句!”
“我自然明白,正是因为老爷对我的这份礼待,我才肯留在咱们府上。”教养姑姑俯身,缓慢却坚决地推开他的手,“老爷是十里八乡最有名望的老爷,又是以前中过举的大才子,所以我斗胆直谏一句,君子以之败德,小人以之速醉[1],全是耽于酒惑!老爷,你既然喝醉了,就尽早回去歇息,别为这点子事乱了分寸,传出去像什么样子?要招人笑话了。”
她睡前卸了妆发,这会儿凝视着老爷,竟比白日里更加凛然威严。老爷对上她,总会不自觉矮一截儿,可那是白天,是他还清醒的时候。
“姑姑,”他抬起那只落空的手,骤然打过去,“贱娼妇!我叫你一声姑姑,你还真把自己当作姑姑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