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今一说:“第三伙人已经进来了?”
罗姐儿点头:“飞檐走壁!他们从墙头翻进来的,还打翻了丫鬟的灯笼,一下子走了水。我一见火就怕得不行,连忙去敲夫人的门,门没关,夫人披衣冲过来,对我说老爷、老爷!我这才知道,老爷当时已经出去了。我一面差人扑火,一面扶着夫人走,我们刚过那洞门,就看见老爷伏在这廊子里,已经没气了。”
“听尤秋问说,当时扮作土匪的贼人们在内院四处抢夺财物,连丫鬟房都摸遍了。”代晓月到廊子里,地上的血迹和尸体早没了,只有些许火烧的痕迹,“不少人都受了伤,但只有南宫老爷遇害了。”
“咱们在这岜州府,都是见过真土匪的人,他们烧杀抢掠从来不留活口,若不是如此,谁又会立刻怀疑那陈书吏呢?”罗姐儿两掌微合,“夫人受了惊吓,和我双双昏厥在这里,也是菩萨保佑,让我被风给吹醒了,不然火烧过来,我和干娘哪还有活路?可怜我家老爷,被砍成那样子,又遇火烧。”
柳今一问:“来了三伙人,什么时候察觉他们是一起的?”
“快得很,听着他们相互招呼,说要把这院子里藏的粮食银钱都搜**净。”罗姐儿惆怅,“我家老爷平时就乐善好施,把家里的银钱水似的往外送。夫人以前就担心会露财招祸,所以特地把一批金银首饰藏在青妹房里的暗格中,连我都不知道具体,只有青妹和夫人两个人知道。结果那晚过后,夫人差我去查看,我把格子打开,里面全空了!青妹那会儿早已不在人世,必然是陈书吏以前从她那里打听出来,又告诉了贼人们。”
柳今一和代晓月没有逗留太久,因为这廊子实在没看头,不仅是这廊子,整个院子都在这事发后的半月里被打扫清洗过无数次了。
罗姐儿送她们出门,说:“那陈书吏瞧着人模狗样,谁知竟然歹毒到这等地步,害了青妹还不够,还要害我们南宫家从此抬不起头做人。干娘也念佛,是个软心肠,唉,要真依我的意思,倒想请这位军娘娘去杀个痛快!”
柳今一道:“其实这会儿也不晚,家里要是实在没钱,给我两口酒喝也行——”
代晓月狠狠踩她一脚。
一行人告辞,罗姐儿还要送,被劝了回去,好说歹说终于把门关上了。
代晓月说:“你戏演几下差不多了,非得让人家当真?”
柳今一抬着单脚连跳几个台阶,离她远远的:“人家也就是客套一下,你才在当真。这差事有衙门落章,又有你协理督办,现在买凶无异于自找麻烦,这种事傻子也不会干。”
代晓月这才往阶下走,道:“趁着天还没亮,去陈书吏家看看。”
柳今一说:“没有酬金,也不帮我拿刀……”
代晓月径直走,任由她在后面长吁短叹。尤风雨踢踢踏踏跟着,没留神正撞到柳今一后腰上。
柳今一回首低头:“你老爹也有毛病,非叫你大半夜跟着。你困了?”
尤风雨一脸迷糊样,摇摇头:“我想事儿呢。”
柳今一说:“你想什么事儿?”
尤风雨继续踢踢踏踏地走,她想事情的时候很实心眼,小牛似的,只会走直线。她边走边嘟囔:“想我的墨画片……我怎么就抽不中廖帅呢?一天天的……”
柳今一跟着:“什么墨画片,什么廖帅,你老爹不是叫你给我看看吗?你给我看看。”
尤风雨只管捂着兜闷头快走,和代晓月一前一后,留柳今一跟后面“喂喂”地追。
第5章 胆小鬼
陈书吏其实不叫陈书吏,“书吏”是州县衙门内负责统筹杂税、草拟文书以及料理公务的胥员,通常由粗通文墨,身家清白的本籍人士出任,似官非官[1]。
“既然他是书吏,那大约就是咱们寄云县的本地人了?”柳今一不知从哪儿折了根草芯,在拇指上绕圈,“二十以上,会读会写,还能得南宫老爷青眼,在咱们这儿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里也勉强够得上‘青年才俊’四个字了。”
“那你可小看他了,”代晓月领路,“这人自幼丧父,原本也是个读书人,可惜苦读数年,却不是个考状元的料。”
她说到这里,停顿须臾。
柳今一没有插话,她知道她,原本也是读过书开过蒙的,可惜是个女儿——真是欠|干的贼老天!好没道理的一句话。若不是这狗爹养的世道伦理逼的,代晓月也不会跑到岜州府来参军。
“他考不上,也不想白读这一肚子的书,索性砸锅卖铁,使了点银钱,托他娘舅的门路,到衙门里做个书吏。”代晓月抱起手臂,“所谓‘官有调迁而吏无变更[2]’,你别小看他,他在寄云县办差的时间,可比前两任县太爷还要久。要不是突然死了,年底筹办军粮还要跟他打交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