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催命娘(90)+番外

没了。

代晓月一脚深一脚浅地走,背后是无边无际的阴云,天地混沌,她跪下去,恨不能回去,回到那一刻,那一刻刘逢生叫她做什么都行。

可是没了,归心没了,第十三营全没了。

代晓月在荒野间哽咽,雨还下,她放声大哭。

是我啊。

她磕着头,用力地磕。

为什么就忍不了?驻地她不要,功名她不讨,过去的委屈她全能受,为什么就这次忍不了!跑有什么用?跑也不过是叫自己心里少点愧疚,好像害死第十三营的人不是她。

“我耽误救援,等着朝廷追责,”代晓月说,“可惜我的确有个好老子,冲着他的面子,谁也不曾为难我。”

多荒唐,她离家是为了叫人能正眼瞧她,结果那场仗把她打回原形,叫她明白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欺欺人,一切罪责尽归柳今一,她一句责难也没得到。

“你是有个好老子,”柳今一没动,仍然盯着杏花枯枝,“我以前羡慕你。你有娘有爹,京里出来,能写会打,什么事交到你手里,你总能办得体面稳妥,但我后来不羡慕你了,因为我离家是为了争口气,你离家也是为了争口气,我的气好争,咬紧牙死皮赖脸总有出头日,你就难了,你比我还输不起,你就算赢了,世人也要分一半功劳到你老爹头上。”

她忽然翻过身,面朝墙壁,在停顿须臾后,道:“那天无论你做什么,刘逢生都不会出兵,团素,我输是天注定,也是人算定。”

外头的雨声停了,有女孩儿你追我赶的声音。柳今一对着墙面,缓缓叹出一气,她闭上眼:“廖娘说我让她失望,我觉得解脱,你懂吗?那一刻我居然觉得解脱,只要被人扔在地上,砸个稀巴烂,就能从此心安理得地做个废物。你骂我,我不难过,我只是茫然,团素,我到底为什么会输?为这事,我夜里问自己,白天也问自己,但是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就行——我起初就这么想的,只要承认我是个废物,输了就不奇怪。

“我知道归心死了,那场仗打完,我再也没见过她,在梦里也没见过。”

起来洗把脸,把这些事都忘了,好好过日子。柳今一,走吧。

“归心从不劝我回头,她只叫我往前走,那些话都是我说的,是我想逃走,但却不敢认。我是听不得别人提那一场,我赢的那一场,因为我不配,我算什么将?那场胜仗又不是我一个人打的。我也从没把自己当将星,大显有二十四个州府,里头的卫所无数,将太多了,星星似的,数不清,凭我那一场,出了岜州府根本没人认得,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。

“廖娘说失望,她早该失望了,我是个废物嘛,但是不行,团素,这法子止不住痛,回过神来我还是会成宿成宿地睡不着。酒是个好东西,好得不得了,喝完魂灵出窍,神识就在头顶飘,喝到那会儿我就不痛了,什么都没所谓了,死的活的,就那样。有时候想杀了自己,我真是个畜生,为什么,为什么活的只有我,这日子简直就像熬。

“离军那天我没想找思老要刀,我不打了,我碰不了它,那上头全是血,别人的自己的,身上的心里的,我再也不想打了。我出来喝酒游山,能解闷的乐子太多了,但是还是不行,酒醒了人还是会回来。我要我的刀,我居然还想要我的刀。”

柳今一无声地睁开眼,脑海里的雨又开始下,她一动不动,许久后说:“那场仗尘埃落定,朝廷已经结了,但是我过不去,我知道为什么会输了。”

第51章 天注定

代晓月道:“你从刘逢生那里查到了什么?”

“事情的原委。”柳今一目光深邃,“当时赤练关有廖娘和施姐坐镇,沿线还有高叙言、许竹溪两营分守入关要道,那一万八千个戎白/精锐要从北边进来,只有分散步行,但是你我都明白,骑兵不下马,尤其是这样的精锐。”

廖祈福是全天下最会用狻猊将的人,十三个参将十三个营,什么脾性什么优缺,她都了熟于心,朝廷分了她的军权,她就把北边一线全部封死。镇关的施琳琅气势最猛,是狻猊军的“斩首刀”,每逢戎白正面进犯,她的陌刀营都能当头斩落对方的势气,堪称岜北第一定海神针,又因施琳琅为人不拘小节,英勇豪迈,在军中各营极得人心,众姐妹服她,是以若有危急军情,廖祈福无瑕施令调将,便会由她代为应对。

高叙言直言快语,粗中有细,她守赤练关西北线,不论戎白如何骚扰挑衅,她都能用一张利嘴四两拨千斤,若无赤练关调令,她绝不轻易出兵。

许竹溪温文尔雅,在十三个参将中最擅长以柔克刚,她心细如发,由她巡守赤练关东南线,来往的商贾马队办事交易都极为谨慎小心。外头讲她的话难听,一是因为她出身烟花行当,二是因为她言辞温柔,做事却雷厉风行,在众商贾间素有“笑面虎”的称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