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(192)+番外
又沉默半晌,许绍恒喉结滚动了一下,终于语气平平道:“其实你今天演的这场戏是我妈咪和陈楚的故事。”
明岚舒怔住。剧本里她以为虚构的爱而不得,竟然是他的母亲。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,只能等他继续。
许绍恒的嗓音比平日更为干哑,每个字都裹着粗粝的涩意:“他们从小一起长大,感情很好。可惜沈陈两家政见不合,几十年前陈家被远调西北,正是我外公的手笔。这段年少情谊中断于家族恩怨。后来,我妈咪遇到我爹地,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他。当年她为爱远赴港城,一度成为豪门圈内流传的佳话,人人都道沈小姐敢爱敢恨。但讽刺的是,直到她离世多年,爹地仍固执地认定她心系陈楚。而陈楚却告诉我,她自始至终爱的是我爹地。”
没人知道沈慕兰的真实想法。她一生都在家族枷锁与自我意志间撕扯,时间久了,可能已经迷失在了矛盾中。最终,她没能走出这种痛苦,在抑郁中离世。
或许是这种阴影在许绍恒心中扎根太深,他对失控有一种本能的恐惧。总想把一切牢牢握在手里,生怕重蹈她的覆辙。
这种心态促使他摆脱家族桎梏自立门户。但这个决定出现了偏差,他选择通过与谢家联姻来换取商业利益。之后他尝到了苦果。
与谢凯琳的离婚拉扯了五年,虽不至于伤筋动骨,但漫长的谈判周旋、繁琐的财产分割、持续的舆论应对,都消耗了他大量精力,最终身心俱疲。
更令他感到厌倦的是,为了尽快结束这段婚姻,他不得不日复一日地同自己的妻子勾心斗角、权衡算计。虽然他们没有感情,但赶尽杀绝并非他的本意。
这种充满敌意的离婚过程,最终令许绍恒对婚姻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——不过是社会强加于人的一种形式框架,既不能保障感情,又限制个人自由,只会带来无谓的消耗。这种制度,在他看来毫无存在的意义。
正是基于这种认知,许绍恒才会毫不避讳地告诉荣嘉航,他不会娶明岚舒。感情与婚姻本不相干,真正的承诺从不需要一纸证书来证明。在旁人看来这是不负责任,但对他而言,这恰恰是对感情最高级的尊重。不靠制度约束,不凭道德绑架,仅仅因为每个清晨醒来,仍然甘愿与对方共度余生。
远比婚礼上的誓言来得真实。
原以为他与明岚舒的羁绊早已超越了纸面契约,直到那个孩子的出现,打破了这份笃定。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只是傲慢的错觉。
然而为时已晚,他做得太糟糕,彻底失去了她。
明岚舒沉默地听着,胸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攥住。这是许绍恒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。这一刻,她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靠近。
许绍恒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,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波动。直到提及祁宴时,声线陡然沉了几分:“今天看你跟他拍吻戏......”
他屈指无意识地摩挲方向盘缝线,真皮发出细微的摩擦声:“我一直在说服自己。”
明岚舒的呼吸不自觉地凝滞一瞬:“我跟他只是同事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许绍恒松了松领口,释放被某种情绪扼住的呼吸,“但看到你们在监视器里的样子,我甚至想撤资叫停这部戏。”
明岚舒张了张嘴,却没能立即发出声音。
“很可笑是不是?明知道是演戏,却控制不住去想。”许绍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:“放心,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。只是......突然很没有安全感。”
“没有安全感?”明岚舒微微睁大眼睛,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。
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,在生意场上玩弄人心,掌控一切、高高在上的人,此刻竟说自己缺乏安全感?
许绍恒避开她的视线,转头望向窗外:“网上全在说你们般配。他比我年轻,长得又很符合你的审美。而我......”声音微顿,“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他的不安和委屈,因为她?明岚舒的心泛起一阵钝痛,没来由的。
那场吻戏,完全是职业的,不带一点私心的。可原来在许绍恒眼里,足以撼动他的理智。
酸涩从胸口漫延开,她的手指动了动,几乎要抬起手触碰他的脸,却在最后一刻攥紧了衣角。
车窗外,空荡的落客区偶尔有出租车停靠,司机探头确认无人候车,又很快发动引擎消失在夜色中。
夜色沉寂,唯有酒店的霓虹招牌在车窗上投下变幻的光影。明岚舒听见许绍恒的声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。
“三十五年从没这么幼稚过,几乎是仓皇逃离片场。可刚离开我就后悔了。”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,“直到你的电话打进来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