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其实是当下大多数普通家庭的现状,在生存都无法保证的前提下,根本不敢奢望更多的精神交流。
人活着,也只是活着而已,并没有甚么质量可言。
因而月姮并未有怨怪的念头,她告诉思庄:
“我阿娘曾偷偷与我讲过,其实我阿父是大家族出生,家里兄弟姊妹很多,于银钱上并不差,可是在阿父的家族中,若是哪个妻妾生出像我这般的孩子,下仆便会直接溺死。
因为我是注定没有未来之人,不仅要花很多精力和银钱小心养着,还要长辈们白发人送黑发人,伤心一场,人财两失。
所以阿父能在当年那般艰难的环境中,眼看着阿娘花费家中银钱为我延医问药,并未说过半个不字,我和阿娘都很感激他。”
思庄若有所悟,忽然就想起林评曾经讲过的,众生皆苦。
各有各的难,没人是生下来一辈子都能享福的。
月姮不知思庄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小脸究竟在想什么,她见着路边长的圆润的石子儿,也要上手捡起来放篮子里,见着顺眼的树枝,也要拿手里胡乱甩几下,还问思庄:
“我像不像游侠?”
“不知道”。思庄诚实的过分。
“你怎会不知?”
月姮惊呆了,她可早听村里人讲过,思庄两年前就是顶级的剑术天才。这些日子她也亲眼所见,思庄的软鞭使的虎虎生风,院中那颗老树上面坑坑洼洼,全是她的杰作!
“因未曾见过其他剑客是甚模样。”
月姮一噎,围着思庄啧啧称奇:
“那你兄长呢?你师门呢?师兄弟姊妹,都甚样儿,这个你总该知道罢?”
“不知。”
“哈?”
“自学成才,没有师门。”
“你兄长?”
“自学成才,兄妹间互不干扰。”
想了下又补充一句:
“目前为止,我们兄妹从未在对方面前使剑。”
这也是大大的实话。
思庄还是更乐意在人前讲实话的,轻松。
月姮
第一回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
精神世界完全不同的两个人,丝毫不影响她们手牵手在村里瞎逛。
路过沤肥的地方,月姮捏着鼻子,拽着思庄小跑,好一会儿才喘着粗气停下脚步揉胸口,见思庄面无表情,发包松松散散挂在脑袋上,莫名其妙就开始笑。
她说:
“我好快活啊,这辈子都没如此快活过!”
路过的婶子看她两,就跟看得了脑疾的病人似的,怜爱的抓了一把野菜,不由分说塞进月姮篮子里:
“拿回去晌午煮个野菜汤尝尝鲜罢!”
村民自有他们的生存智慧,播种结束后,村长借着亲戚的门路,接了个据说有三日路程的村子里给人盖房子的活儿,组织村里部分青壮年去给人家盖房子去了!
那边靠山,山下有溪,这两年日子倒是没受多少影响,村长他们也不要人家的工钱,直接和对方换家禽家畜,小鸡,鸭子,甚至小猪崽儿和刚出窝的狗,他们都不嫌弃,全叫人送回来。
留下女人孩子们在家,日常锄地,饲养牲畜。野菜冒尖了,可以糊弄肚子,日子便能继续过下去。
思庄好奇道:
“这里距离邯郸城不过一日路程,邯郸城是赵国都城,位于中原腹地,商业发达,只要肯出力,无论如何都能在城里找一碗饭吃,当初为何不进城呢?”
思庄真觉得月姮被关傻了,比她还没常识:
“进城要收税的,每地的税不同,每年的税不同,甚至每隔几月,税也不同,全看王宫里赵王的心情。我听村长说,最近进城,不带行李的话每人一个布币或者两个蚁鼻钱,带行李的话,要依照行李多寡增收。”
年景好的时候村民家中一年到头都攒不下几个余钱,何况荒年,哪来的钱天天进城缴税?千万别想着耍小聪明进去了再不出来,夜里是需要宵禁的,到时辰了士兵巡逻,若还有人因为没地方住宿在街上闲晃,等着挨板子蹲大牢吧。
平常都是全村每隔几月,将需要的物件儿汇总,请村长家的三儿子赶着牛车一并买回来罢了。当他们不喜欢进城闲逛吗?还不是为了省钱。
月姮听的认真极了,追着思庄问,具体是如何增收的,有没有上限和下限,是谁在管理,会不会被人中饱私囊……
思庄哪里知道那般具体,被问的烦了,绷着脸道:
“我又没进过城,回头你去问村长罢。”
倒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林评,摸着下巴沉思。
他瞧着月姮就像那疯狂吸收知识的海绵,本身有能力,人又肯用功,培养一下,留在思庄身边做个助手,是很不错的人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