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吻人间(104)
“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,”顾苒语气轻得仿佛只是吹走一片鹅毛:“你说过,我大概率不会突然穿越回去。”
弦外之音是,不要拿这个当借口。
“是。”林幼书承认,但又说:“那又怎样?只要我们两个人都活在这个世界上,就能在一起了吗?”
又是一句“那又怎样”,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欠打。
你要问,明明就有机会在一起,到底在矫情什么呢?
可事实上,人生总有这样一种句式,叫作明明就……而偏偏,或者“本可以……而最终”。这种句式安在林幼书身上最合适了。
“雪山之巅上最漂亮的花,和桥洞子底下最普通的人,能在一起吗?”林幼书问她。
这是一个比较洋气的比喻,放在古代,应当叫作门不当户不对。
“她们眼中的你,高贵清冷,神秘莫测,配得上宇宙间最完美的喜欢,她们眼中的我,是苏城大学的普通学生,查无此人。”
顾苒不同意她说的,轻轻摇头:“你同她们不一样,你了解真正的我,不高贵也不清冷,更谈不上神秘莫测。”
“可是了解你,不是有资格喜欢你的理由。”林幼书说完,眼睫轻巧一落。
她是个很有自尊心的女孩子,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说,自己没有资格。
所有人都可以喜欢顾苒,除了她。
林幼书突然想起很久之前,有人拍到苏城大学门口,顾苒给她送花时的照片。那时许多人说她不配,骂她,指责她。
实际上,不只是那些人认为她不配,就连她自己也这么想。
“你不是想了解真正的我吗?”林幼书弯一弯嘴角,把藏在心底的言不由衷挑挑拣拣,沏成一壶茶慢慢倒出来:“所有人都觉得我脾气很好,对别人很客气,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?”
顾苒皱皱眉,牙齿缝里挤出一点点声音道:“是。”
林幼书轻笑:“你们都错了。”
“我骨子里自卑自惭,懦弱胆小。我家的事你都知道了,邱双她们那样骗我,抛弃我,你猜怎么着?直到现在,我还有那么一点儿依赖她。”
说“依赖”一词并不过分。林幼书五岁没了母亲,八岁没了父亲,或许是邱双偶尔参加的一次家长会,或者某次对嘴贱的小孩一句“滚”,让林幼书在单薄的情感里,感觉到一点点温暖。
小小的像个小叫花子,小心翼翼捧着这一点点“母爱”,当做自己不幸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宝藏。
“我从前一直想,我这样的性格究竟是谁造成的?是环境?是生活?”林幼书又笑了:“都不是。是基因。”
“鸡……”有一点儿破坏氛围,不过顾苒确实没听过这个形容。
林幼书解释道:“龙生龙,凤生凤……”老鼠的儿子会打洞。
“哦。”懂了。
“我不怎么记得我妈,不过爱萍总说她懦弱没出息,被出轨的结果不是反抗,而是自杀。我爸就更不用说了,遇到问题只会躲起来喝酒,把自己喝死了。所以……”林幼书顿了一下,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看向顾苒:“我没有勇气,更没资格喜欢你。”
如果她们的关系只是老板和助理,林幼书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。
偏偏这份关系里夹杂着丁点上不得台面的喜欢,让她越自卑,越心虚。
就像流浪汉没有勇气只身上雪山,就算再喜欢,也没资格去将山顶那朵花采下来别在耳朵上。
林幼书彻底蔫儿了。
心事被她亲自倒出来,自尊心被毫无保留地踩在脚下,碎掉了。
她湿答答揉揉鼻子,打起精神熄掉车里的灯,解安全带的时候说:“不过你放心,我可以调整好,不会耽误工作。”
林幼书冷静得像个机器人,好似调整情绪就像给机器人改编程序那么简单。
“人可以逆风上山采花,花亦可以逐水飘零。”顾苒说。
车里安静了三秒,她又说:“我只需要你有从桥洞子里走到山脚下的勇气,我会跟着泉水漂去找你。就像你说的,爱是两个人的事情。”
鼻息抽动一下,林幼书的眼睛包不住泪水,顺着鼻尖滴落下来:“什么?”
“我同若锦姑娘夸口独自出国,除了试探你的心意以外,还想让你知道,逃避有时候不是怯懦,是一种自我保护,没什么丢人的。”
“我原本想说,若是我有胆子自己去德国参加活动,你能不能有勇气爱我一次呢?”
林幼书气笑:“这两件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,怎么放在一起比较啊?”
“所以我换了个条件。”顾苒抖抖机灵,笑容扩大了三分,莞尔道:“你说过,有你陪着,才敢放心让我去德国。那么如果有我陪着,教你慢慢爱上我,你敢不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