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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秦时明月]云归客(263)

作者: luckyshrimp 阅读记录

"知道啦。"顾御诸摆摆手打断这文绉绉的威胁,"尽量不掀你棋盘就是。"她突然正色,指尖凝出一缕大荒煞气:"但若见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艰......"

"那就怪不得我。"她将煞气捏碎成星尘,"毕竟固时俗之流从,又孰能无变化?"

星渊在寂静中流淌。

星光是细密的雾,像春蚕吐出的丝,轻轻缠绕在顾御诸的发梢。她伸手拨弄,指尖便沾上一点微凉的银辉,像是捧了一捧未化的雪。

那些曾狰狞的星轨,此刻温顺地铺展在她脚下,如同一条缀满萤火的溪流,潺潺地流向深处。青铜面具的裂痕间不再渗出金色的血。

东皇太一的声音不再如钟磬轰鸣,而是像风吹过竹简的沙沙声,低缓而沉静:

“为何?”

顾御诸抬眸,看见星渊的穹顶不再是压迫的黑暗,而是一片柔和的深蓝,像是未破晓时的天光。那些曾如刀锋般锐利的星辰,此刻只是安静地悬在那里,像是谁随手撒了一把珠玑,莹润而温柔。

"汝曾为韩非之死纵横仙山。"

"为救凡人之命强逆天命。"

"如今却说...放下?"

顾御诸浅笑。

她说,云梦山的雾总是很轻。

晨光穿过竹帘的缝隙,在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顾御诸记得自己总爱赤着脚踩上去,足底沾着微凉的露水,一步一步,从廊下走到溪边。

溪水清得能数清河底的鹅卵石。她曾蹲在那里,看盖聂练剑。他的剑势很静,像山间的风,起落间只惊动几片落叶。有时他回头,见她盯着自己出神,便微微颔首,眼底浮着浅淡的笑意。

那时的风很慢。

她记得自己常躺在溪畔的巨石上,嘴里叼一根甜草茎,看云从山巅流过。盖聂偶尔会坐在一旁,手里握着一卷竹简,却很少翻动。她知道,他只是在陪她。

"姑娘。"他会这样唤她,声音比溪水还清,"该回去了。"

她便懒洋洋地伸个懒腰,故意拖长语调:"再等等嘛——"

等什么呢?

或许是等一朵云飘过山顶,等一只山雀停在枝头,又或者,只是贪恋这一刻的安宁。

她走过很多地方,见过沧海怒涛,也踏过烽火狼烟,可记忆最深的,仍是云梦山的那段日子——

风是轻的,阳光是暖的,而那个总是沉默的人,会在她耍赖时无奈地叹口气,然后多陪她坐一会儿。

她摩挲着腰间的菊露,叹了口气,语气轻盈却坚定:

“打打杀杀的日子,我过累了。毕竟,还有人等我回家。”

"不值。" 青铜面具说出最后判词,声音低喃,星图流转的速度放缓,如同一位老者终于放下执念,缓缓合上竹简。

“却解。”

愿为一人,暂搁千载执念。

顾御诸微微一笑,伸手接住一只飘落的星。

星渊在这一刻,竟显得如此静谧而温柔。

当东皇太一的星图最终归于沉寂时,顾御诸的白发无风自动。那些发丝在虚空中划出的弧线,突然让她想起某个雪夜——盖聂的木剑在月下划出同样温柔的轨迹。

"汝可同辉。"东皇太一的声音混着星砂摩擦的碎响传来。

现实中的星宫已化为废墟。

晓梦子揽着昏迷的高月,雪霁剑横挡身前;月神等人被道家禁制禁锢,面色惨白。

虚空突然裂开,顾御诸踏着星尘归来,逆鳞剑在她掌心化作一缕黑烟消散。

“谈妥了?”晓梦子挑眉。

“嗯。”顾御诸弯腰抱起高月,轻声道,“回家。”

顾御诸的白发在星尘中拂过,如同拂去棋盘上最后一粒尘埃。她转身时,星渊的碎片在她身后凝结成一面水镜,镜中映着乌江畔的景象——

项少羽的破阵霸王枪插在岸边,枪缨在风中飘荡如不散的魂。

她收回目光。

"阿云。"

这声呼唤穿透星渊的余韵。顾御诸蓦然回首,看见盖聂站在现实与虚空的交界处。

"该回去了。"盖聂问得很轻,像问"今日吃鱼否"般寻常。

顾御诸忽然笑了。她挥手,让最后一缕星屑缠绕上盖聂的腕间:"嗯,回家吃鱼。"

……

她正在坠落——或者说,是整个世界正在向她攀升。

云层如破碎的帛锦,被她的衣袂撕开,露出下方斑驳的山河。乌江的水面越来越近,倒映着她下坠的身影,白发如流散的雪,在风中猎猎飞扬。

"阿云姐姐?"

荆天明的声音穿透层层时空。她转动眼球,这个动作需要三百年,或者三瞬,看见少年墨眉剑上凝结的泪正倒流回眼眶。

“苍龙。”她心下念。

江水停了。每一滴水都裂变成更小的水,每个水分子里都盘着一条微缩的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