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毕方业火,本是天性……因为我们被困在这里才要遭受这种苦,要是能回到九州该多好啊……回到九州,就再也,不会疼了吧?“
“所以你再坚持一下!”范一摇突然很生气,恨不能摇着少年肩膀让他振作起来。
“范总镖头,你听说过盛唐传说么?听说那时候,条条大路通往九州,华夏大地万国来朝,九州异兽往来自由……要是我们……也生在盛唐,生在家国鼎盛时期……该多好……”
毕方鸟羽翅舒展,眼神迷离,仿佛已随着自己的心意,飞去那不再受缚的九州天地。要不是他身上开始出现一个个洞烧的窟窿,可能还会以为他正在做一个闲适恬淡的美梦。
只可惜,现在不是盛唐,而他们,也回不去九州。
“之前攻击你,并非出自我本意,实在是控制不住体内业火,受风水簪吸引,还望……范总镖头……宽宥……”
伴随着这最后的歉意,少年缓缓闭上眼,又重新变回鸟的形态,周身忽然窜起熊熊烈火,一点点将身体燃烧,直到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,只留下几点未燃尽的星火,飘落入水。
范一摇看得心神俱震,视线还停留在毕方鸟消失的地方,眼圈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泛红。
“哎,你安心走吧,风水簪……我一定替你送去你哥哥那里。”
似乎在回应她的承诺,落入水底的那最后一小点火星,噗嗤一声,熄灭了。
“范,范总镖头,你,你还好吧?”
罗铮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范一摇进来,看他那受惊的表情,应该也看到了毕方陨落的全过程。
范一摇胡乱抹了一把眼睛,也没心情安抚罗铮。
“听着,不论你是什么身份,今天看到的事,绝对不能说出去,不然只会给自己引来麻烦。”
罗铮点点头,认真保证:“范总镖头放心,我明白规矩的!”
范一摇摸了摸头上的风水簪,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。
浴盆里放满的水清澈干净,那只消逝的毕方没有在世间留下丝毫痕迹。
从洗手间出来,听见镖刀已经被门挤压得发出咯吱声响,范一摇想赶紧离开这里,却在余光一瞥之间,看到客厅内满墙的挂画,不禁愣在原地。
她以为自己看错了,一点一点将头转过来。
这回,她看清楚了。
那挂了满墙的各式画作,居然都只画了同一个人。
有梳着双鬟穿白色纱裙在林间荡秋千的,衣袂飘飘,似乎云间仙子。
有穿着圆领唐服在夜市赏灯的,对着灯谜冥思苦想,一脸纠结。
有一身戎装骑在战马上破阵杀敌的,长发高竖,发尾随风乱舞。
还有不同年龄段的。
有的看上去是十四五岁的豆蔻年华,也有看上去年近三十的,甚至还有两三岁满地乱爬的。
画的种类也不同。
有水墨画,有西洋油画,还有那种西洋人流行的写实铅笔素描画,当然,最多的还是水墨画。
画幅的纸张看上去也是属于不同年份,有的崭新,有的泛黄……
而所有这些人,都和她有着相同的容貌。
一个陌生的房间内挂满了陌生的画,而画中的人又是自己,这感觉何等诡异。
范一摇只觉得背脊汗毛倒竖,手脚冰凉。
罗铮也注意到画里的人和范一摇长得一样,不禁搓了搓胳膊,觉得怪瘆人的。
“范范范范总镖头……这里面怎么都是你?”
门外渐渐响起了嘈杂声,似乎有人上来了,人数还不少。
范一摇猜应该是拍卖行的那些宾客被转移到这里,催促罗铮:“先别想了,快点走。”
就在两人离开套房后,那担负着卡门重任的镖刀大概是知道自己不负重托,咔吧一声,终于断了。
范一摇心微微一颤,跟着疼了一下。
这把刀,是十岁那年大师兄送她的生辰礼物。
可冥冥之中,她又觉得,她与大师兄之间断掉的,似乎不仅仅是这把刀。
范一摇将地上用沉香屑画出来的阵法图抹去。便拉着罗铮回房间,拉开窗帘向对面的亨氏德拍卖行张望。
没有了风水簪,大楼内已经不再凭空降水,淞沪警察厅的人赶到,在各个入口贴上封条,开始驱散围观群众。
门外走廊里声音越来越热闹,范一摇又回到门口,推开一道窄窄的门缝往外偷瞄。
摩登饭店的六层几乎可以彻底摆脱五棺风水阵的影响,那些被带上来的宾客,心中没什么强大执念的已经恢复正常,只是明显受惊过度,浑身湿透披着酒店送来的毛毯,有的发愣出神,有的低声啜泣。
至于那些心中欲望太过强烈的,看上去还有些疯疯癫癫,其中闹得最欢,五六个酒店服务生齐上阵都压不住的,正是方海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