争鸾(85)
那被唤作许二公子的年轻人微怔,而后看了自家妹妹一眼,道:
“珍珍,你回去再待会。”
他看了晏朝一眼,又道:
“你不是最擅长那首《月儿高》吗?今日也算是应了景,珍珍,便当是给二哥奏一曲,如何?”
“兄长一出来便不愿回府,回家后爹爹若是罚你,到时可别怪我不帮兄长说话。”
少女娇声斥了句,裙摆一转慢慢回到这边坐下。
傅瑶光静静看着她往回走。
醉翁之意不在酒,这名唤珍珍、擅琵琶的少女,心意自然也不是真的想要回府。
父皇后宫里的低位宫嫔中,使过这些招数的都不知有多少了。
那少女也看了看她,可神情犹为倨傲。
她抱起琵琶,轻轻拨弄琴弦,一首《月儿高》映着新月半升半落的暮色山峦,确实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境。
这一曲无论是比起这少女自己前面那几首,还是旁人演奏的曲子,俱是曼妙许多。
傅瑶光却不如先前那般有心情听。
莫名其妙地,她总觉着这一首情感充沛的琵琶组曲是奏给晏朝的。
这让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儿。
一曲奏罢,对面的少女将琵琶放到一旁站起身,朝傅瑶光走近几步,坐到她身旁。
“这位姑娘如何称呼?”
她一开口,另外的几位姑娘也俱是望过来。
傅瑶光看着她,淡声报了个名,“秦瑶。”
“我叫许念珍,我爹爹是定州的知州。”
许念珍打量她半晌,轻声道:
“我知道你,陆公子发妻早亡,一直未曾娶妻,这几年身边便只有一名秦姓的婢女。”
她语气在婢女二字上重重顿了顿,而后继续道:
“秦姑娘,我想不明白,都说男子若是真心喜爱一名女子,便会三媒六聘将她娶做妻子,为何你陪在陆公子身边几年,陆公子都不愿将你纳入府?”
傅瑶光看着她,面上神情有些无措,咬唇道:
“公子待发妻情深恩重,不愿再娶。”
许念珍嗤笑,“这话秦姑娘信了?”
“秦姑娘信,我却不信。”
“说到底,还是秦姑娘身份不够。”
傅瑶光心头有些好笑,口中却只仓惶道:
“许姑娘说得是。”
她快速地抬眼看了眼许念珍,故意道:
“秦瑶不求旁的,只要能日日伴在公子身边就好。”
她说完,身旁许念珍轻轻笑着,朝她望过来的眸中带了几分恶意。
“秦姑娘,我方才说过了,我爹爹是知州,五品,是定州府官位最高的人,我大哥名作许明鸿,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他的名字,他是今年恩科乡试和会试的头名,我二哥身上也有功名,只待下一场考试便也能入仕。”
“陆公子进定州之前,家中便听过他的名头,陆氏虽是皇商,可说穿了不过是商户,父亲原是有意让我与陆公子结亲,我原是拒绝了,可今日我改主意了,不过我也明说了,我容不下姑娘,还请姑娘早做打算。”
许念珍连声说完,傅瑶光在心中又将她的话过了一遍。
她此前都不知道,今年恩科选出来的那位漏洞百出的头名,是定州知州的长子。
如此说来,舞弊一案定和这位定州的父母官脱不开干系了。
这位许大人不仅牵涉舞弊案,还有心想要将女儿嫁给陆文清,却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旁的考量。
还有——
她看向许念珍。
这位许姑娘不过今日才见这位和她素昧平生的“陆公子”一面,便改了主意?
她怎么不觉得晏朝这副皮相有这么勾人?
傅瑶光看向晏朝,他勾唇浅笑,端着一身清雅矜贵的做派,举手投足甚至带了几分陆文清身上的浪荡劲儿。
可她觉得,他现下这会,甚至远远比不上他平日里那副沉稳又冷肃的模样。
她慢慢收了目光,看向面前这个十有八九是对她的驸马一见钟情的姑娘,心里莫名不大舒服。
“多谢许姑娘提点。”
“那秦瑶便祝姑娘心想事成。”
傅瑶光轻声细气地说着,语气也犹为平淡,听到许念珍耳中便觉着她是在有意挑衅。
许念珍起身坐回远处,抱起琵琶再度拨弄起来。
泠泠清音,仍是傅瑶光熟悉的曲目。
可这会再听,她只觉得嘈杂而扰人心,再不觉着弹奏琵琶之人技艺更胜一筹了。
她坐在亭边,俯瞰珉山以南的宽阔平原,视野尽头,天地间共一色,遥月朗星缀着天幕,疏阔夜色,让傅瑶光心里也慢慢静下来。
不过都是假的,这里没有陆文清,也没有秦瑶。
他是晏朝,是父皇明旨赐婚的驸马,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和旁人在一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