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柜骗他成婚去/玉春谋(170)+番外
雨势渐大,很快有下人打着伞接回了陆景明。他也不知要发泄什么,明明已然疲累至极,还是狠狠地打了半个时辰的木人桩。绣着飞天的红缎袍衫混着汗和雨,湿淋淋地贴在身上。
最后长呼一口气,在茶桌前坐下,仰头饮完一碗参茶。
这时候才有人来报,称,“少将军,蚀心散找到了。”
陆景明一愣,说知道了,下去吧。
过了不到一刻,却叫回那人道,把蚀心散拿过来,给他看看。
陆景明走出去没多会儿,谢辛辛戳了戳地上不动的人:
“还不起来,地上不凉么?”
陆清和这才悠悠地睁开眼,狐狸般的眼睛勾着笑意,在阿凤的搀扶下拂着身上沾湿的水。
“凉。”他顺口接道,“去屋里坐吧。”
天气真的转凉了,说话间,白气从两人的唇边呼出一团一团。
谢辛辛咕哝着什么,不情不愿地打帘子进去。总觉得久别重逢,和自己预想的不同。原本打算的殷殷相诉,都被陆清和这佯装一跌给打破了,再要寻回第一眼见着的感觉,却怎么也找不到。
“没办法,兄长总是强人所难,缠着我要一些我给不出的东西。我想和你说话,非得找个幌子将他赶走不可。”
能颠覆朝堂的事情,被他举重若轻地带过。陆清和往铜盆里添上炭,拿起上头暖着的白釉执壶为她斟姜茶,斟毕,又唤她一声,“辛辛。”
见她不抵触这样唤法,愈发柔和了目光,“和我说说吧,我不在莲州的时候,你都遇到些什么事?做了什么?”
谢辛辛顺着陆清和的话回忆着,倦懒渐渐爬上眼睛。
灰心丧气的事情,再想起来总是那么让人觉得疲惫。她茶桌前说着如何去见边青昙,如何下了大狱,又如何使计让赵都云赶回莲州……
陆清和坐在塌上,听着听着,脸色愈发苍白。
讲到发现赵都云就是自己的仇人时,谢辛辛忽然停下了叙述,说,“陆清和,我累了。”
陆清和神色松动了一下,自己往榻边挪了挪,“要在这里休息吗?”
意外的是,谢辛辛不挑剔也不推辞,三步并做两步过来在塌上一歪。躺好了,就拿一方帕子遮在脸上。
陆清和没有再追问她——这样就很好,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,仿佛又回到了在马背上,朝着云京赶路的状态。
不说话,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梦中,静静地感觉自己的灵魂游出了身子,荡在天上看这个世界。如果是梦,她理应再梦回谢府,牵着刘宛,在火势蔓延前向谢家不断奔跑……
为什么却梦不到了呢?是因为自己的复仇计划失败了吗?那莽撞的一刺,没能命中要害,大概永远失去了让赵都云放下戒备的机会。
那梦中的自己忽然回身,跑向了相反的方向。
“走错了,走错了……”她飘在空中对小小的谢辛辛大喊,“该往家里走呀……”
地上的谢小小姐听不见,义无反顾地朝远处去。
前几日,她时常从这样的梦中惊醒,醒来后,身边的风景依然在不断后退,提醒着她,如今她也在朝相反的方向逃去了。
朝远离仇人的方向。
是她太冲动。谢辛辛忍不住想。
明明已经和赵都云共处一室了,为什么不能再忍让忍让,哪怕顺着他的心意,任他撩拨……为了给爹娘复仇,谢辛辛,你难道连这点清白都不愿意牺牲吗?
空虚的灵魂游荡游荡,在空中打了个转,忽然俯视着云京这里,塌上躺着的自己。轻罗著细腰,潮湿的衣裳勾勒出像流水一般沉浮的曲线。也是,这锦衣玉食养着的玉体软弱无力,打不过男子,又不愿取巧,还有什么办法?归根到底,是自己思虑不周,太狂妄,又太弱小……
那盖在脸上的帕子,无端透出汪然的两团水渍。压抑了许久的啜泣从手帕下传来,一声声揪着陆清和的心。
“我没能杀了他……”她声音低低地在手帕下响着,“陆清和,我失败了,三年多了,我只为了做这一件事,可是我失败了。”
她脸上的帕子在颤抖,陆清和知道她在落泪,也知道她不愿被人看见,只是温声应着:“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怎么不是我的错?”反驳他的时候,她听起来倒有些力气了,“若我再耐心一些,若我将那把剑再握紧一些,若我盯着他的动作、再仔细一些……”
陆清和静静地听着,他心想,为何要这样苛求自己呢?她才十七岁,正是在春日宴上饮酒扑蝶的年纪啊。
可他没有说出口,因为眼前的是她,谢辛辛,从火海中飞出的烈鸟,怎会接受饮酒扑蝶的游戏?
他只是听着心碎,再将这情绪咽下去,伸手摘下她脸上的手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