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(102)
秦诏道:“若是父王想我了,我却不来请安,那就是错,大错特错。可若是父王并不想念我,只嫌我黏人,不让我来请安,那我晨间奉茶请安,躲着父王,便没有错!”
燕珩:“……”
——这死小子。
这是想要……逼着自己承认想他。
燕珩心思敏锐,哪可能会认?只冷笑一声作罢。而后,他又将戒尺重重打在秦诏手心,说道:“纵这件事不算……”
秦诏忙打断人,含着泪急道:“什么叫这件事不算?父王,这件事顶顶要紧,怎么能不算呢?您……这两个月以来,就真的不想我?”
燕珩眉眼不动,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,却仍淡淡道:“不想。”
秦诏慌乱抬头,确认道:“父王,竟一点儿都不想?”
燕珩心里发笑,面上却无甚表情:“一点儿都不想。”
——秦诏“哇”的一声就哭了。
燕珩:“……”
哭声连一旁的德福都惊住了。
不是,公子您都十六岁了,怎么还能哭得这么惨?
那成熟端庄的脸和过于伤心而凄惨的哭声拌在一起,极不协调。
燕珩差点笑出声来。
——他轻咳一声,将手指抵在他唇上:“住嘴。”
秦诏憋不住泪,哭了好大一会儿才停。
结果,才住了嘴,心里的伤心还没完,手心里就挨了一戒尺。
秦诏瞪着哭肿的泪眼:“?”
——怎么还打?
燕珩接着道:“方才说的那件事不算,还有旁的账,要跟你算。”
秦诏懵懂道:“什么账?”
“如今,燕宫上下传得沸沸扬扬,说你东宫夜夜笙歌。纵你……纵你才思风月,也该节制才是。正事不做,思恋女官,难道不是错?”
秦诏咬了咬唇,看着他父王,蹦出来一句:“不是错。”
“哦?”
“我不曾思恋女官,那是父王赏我的,我方才将她留在东宫。我自有美人搁在心里想——我有心上人,却不是她。”
燕珩挑起眉来,那神色深沉,十足的耐人寻味。
他道:“小小年纪,哪里懂得什么心上人。依寡人看,不过是糊涂虫。”
“父王,我不小了。”
燕珩不以为然,哼笑:“才两月不来请安,竟有了心上人?”
秦诏咬住后牙,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句:“一直都有。”
“哦,是什么人?”燕珩慢腾腾地转过眸光来,睨着他,问道:“上次寡人问你,在宴会上可有瞧见什么喜欢的闺秀,你为何不说……”
秦诏打断他,蹦出来一串陈白:
“我的心上人,正是三年前,那副画卷所画之人。”
“父王见过。”
“燕枞说不三不四,可我却觉得,他生得凤眸妩媚,是个十足的美人。”
燕珩:“……”
这位帝王陡然变了脸色,自握紧戒尺,缓缓坐直了身子,沉下去的眉眼,生出了一种困惑似的愠怒来。
秦诏神色凛然。
于燕珩眼中,这简直是一种鲁莽的挑衅。
“父王,您瞧见过那幅画,照您说,难道不美吗?还有……您不是说,您知道吗?是我在秦宫的故人。”
这话将燕珩的怒气堵回去了。
是您自个儿装作没认出来的。
是您说……那是秦宫的故人。
是您说……无妨,日后不要再画了便是。
——既然您不让我坦陈,那我,自也不会给父王机会……弥缝其阙的。
寂静幽沉,在殿中散开来。
片刻后,秦诏将戒尺痕迹浓重、几近糜烂的掌心递到他面前,而后在泪痕滚滚中,露出一种幽深的笑来。
“父王,您打吧——纵打死我,秦诏也决不喊一声疼。”
第46章 日冥晦
燕珩握紧了戒尺。
秦诏盯着人, 还有两分紧张。那指尖微微蜷着,想将手抽回来,却又不敢, 只好又主动打破沉默。
“父王,我如今, 竟糊涂了。”
“嗯?”
秦诏道:“父王……这两个月来,因怕您厌烦我, 故而, 我只搁下茶杯便急着走了。您难道不了解……我是怎样的心肝吗?”
“嗬。”
那小子抹眼泪。
哭了两声,才又委屈巴巴地说道:“上月廿三, 戌时,父王说坐久了乏累, 第二日的朝食,便做了药膳。九日,巳时, 父王吃了几粒葡萄, 又说天气好,还见了不知哪里的大人。一十五日, 申时, 父王饮茶时, 说近日虚浮上火,第二日的茶水便添了几样祛火的药果,父王难道都没察觉?……”
燕珩哼笑:“你自哪儿听见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