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(115)
他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可惜父王尊贵,不似寻常人家。我也只能叫你驮着,全当做是这等风光,只在心里过过瘾了。”
不知是不是幻想到了那副场景,秦诏竟又自个儿笑出声来。那副模样沉醉,还不知是如何惦记和垂涎他父王风姿呢!
燕珩叫人气笑了。
说他没出息,偏又用功。
可若是说他有出息,却又满脑子想着跟人“胸贴背”。
眼见燕珩脚步轻抬,德福忙咳了两声,提醒那位小主子。
秦诏被吓了一跳,果不其然抬头来看。
在这等空旷泥尘之地,燕珩迈步进来、翩然现身,岂不是仙人下凡?秦诏被那风姿震慑住,一时没说出话来,竟兀自痴笑了两声。
燕珩:……
“我的儿,你笑什么?”
秦诏忙答道:“父王,您怎么来了?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。这里腌臜,您快、您快……”
秦诏左右瞧了一眼,没找见什么爽洁地方,只得手忙脚乱将马匹系好,跪到人跟前儿来,拿袖子替人蹭了蹭靴面:“父王……”
他没说出个所以然来,便抬头望着人。
额头上的细汗滚在眉心,因挺拔骨峰的走势,而干脆坠落。再有旁的水痕,也沿着两鬓淌下来……顺着喉结,没入脖颈,微敞的戎袍冒着热气,喘息浓重。
然而,那双眼含着笑,唇角翘起来,自有骄扬意气。
这小子,哪怕讨好谄媚,特意的伏低做小,也不叫人觉得身姿卑贱,反而生出一种生动的趣味来。
燕珩问:“方才,你抱着马匹,嘀咕些什么呢?”
秦诏不敢说实话,只笑道:“没说什么,父王,只说明日给它多喂些草料。再不敢说别的……”
燕珩轻哼,却不打算揭穿他,只转过眸光去,左右瞧了两眼。
停顿片刻之后,这位帝王发了话:“如今也大了,该有自个儿的坐骑。”他慢条斯理的嘱咐道:“你们自将往年、各国进贡的宝马都牵出来,与吾儿选一匹。”
王管事应声,忙去吩咐四下里的马奴。
才安排妥当,去牵马往外来的功夫儿,那阴沉天幕便压得更低,啪嗒、啪嗒落下雨滴来,打的金砖红瓦,玉珠似的滚出脆响。
仆从眼色利落,替燕珩撑伞。
旁人则站雨幕里躬身候着,神色平静的淋雨……、
燕宫里规矩多,自无有赶敢在帝王面前撑伞的人物,更遑论燕珩还站在雨里。谁敢大逆不道,堂皇躲开?
没人敢。
但,除了秦诏。
这小子往他父王怀里一钻,镇定开口:“父王,下雨了。”
燕珩斜眸,盯住靠在自己肩头的人,“……”
秦诏乖巧,灿烂一笑:“父王,您瞧我多聪明,躲到您的伞下,竟一滴都没淋到……父王,我想挨着您。”说着,他又往跟前凑了凑,“再近些才好。”
?
燕珩:“……”
这位帝王被人挤出去半寸,怔愣了片刻。
秦诏未曾察觉,单手搂抱住他父王的腰,跟人贴得更紧了。这小子不比小时候灵巧、才及胸高,如今,他身量越发的长起来,存在感已不容忽视……
燕珩无语。
自默不作声地睨了德福一眼,又拨了拨手指头。
德福眼疾手快,将人从伞底下“请”出来:“公子,小的给您打伞,这儿宽敞。”
秦诏不肯,坦诚摇头:“我抱住父王就好。”
很快,雨势渐大,将帝王的半片袖子都淋湿了。
燕珩:……
你是很好,但寡人不是很好。
秦诏不知觉,抱着他父王,兴高采烈地选马匹,直至眼睛都挑花了,也没相中一匹:“这些都不好。”
王管事道:“回王上,回公子,各国进献的宝马都在这里了。都是举世难见的珍品,再没有别的了。”
燕珩纵容,又问:“都不喜欢?”
秦诏扬眸笑道:“父王,我都不喜欢。这些瞧着……没意思,还是您那匹马最好。”
停顿片刻,燕珩忽想起来什么似的,问道:“前年,楼兰与寡人献来的那只马驹,养在何处了?——”
王管事惊讶,复又担忧道:“可那匹马的性子,实在太烈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燕珩哼笑,睨了秦诏一眼:“还有这脆白骨没断过、浑身血肉不怕疼呢。”
秦诏讪笑。
等那匹马牵过来,果真叫人亮了双眼。
河曲烈马,通体乌黑,有霸世之气、追风之能,可飞逐千里而不疲,最是这等小儿心头好了。
燕珩赏他:“若是驯服,便是你的。若是驯不住,便多断几根骨头,歇在东宫里养伤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