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(124)
秦厉一听,那必然是了!
燕珩兴许真是抹不开面子,心里说不准正想赶走秦诏呢。如若不然,方才也不会这么急着让自己同秦诏见面了。
可,看他那副冷淡的样子,兴许心里并不疼爱秦诏?……
秦厉自顾自的猜测。
秦诏则是假意的往人怀里趴了趴,佯作父子情深的感慨道:“父亲这么多年,竟从未抱一抱我……”
秦厉又愧又别扭,只好伸出手去,将手掌搁在人后背上,轻拍了两下。仿佛秦诏身上有电似的,片刻后便松开了……
如今的秦诏,是他燕珩的儿子,更是秦昌的替死鬼……什么父子情深?
不曾腹下浓血剖出手足,不曾滚热肉身喂养唇齿……他秦厉,不过是个捡便宜的罢了。
一边是心肝肉、掌心珠;另一边是弃如敝履、视若草芥的质子,孰轻孰重,他自能分得清楚。
秦诏轻笑,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。
可叹这虚情假意,虽然可憎,却也曾有那么一瞬间,借着一个短暂的拥抱,温热了人的肌骨。然而,比那日骤然坠落的闪电还快,转瞬即逝,便为更冷漠的杀意所替代了。
父亲么……没有也无妨。
可权力的宝座,却只有一个。
那声息明显,秦厉便问:“怎么了?这样叹气。”
秦诏勾起唇来,微笑:“想念父王了。”
秦厉微诧,惊觉那惆怅里的真心。然而,他却不知道,那“父王”所指的,另有其人。
——他父王,燕珩。
——秦诏想他的好父王,想得厉害。
第54章 隩重深
但是……那位却不想他。
这几日, 燕珩正处在气头上,哪里想见秦诏?因而下了令,不许他迈进殿里一步。秦诏跪在殿外请安奉茶, 连膝盖上蹭了一层泥灰,都不见燕珩心软。
德福出来传话:“王上是心疼公子, 叫您同秦王好好相聚,如今生身的父亲来了, 也好说说体己话, 免得日后再想家。王上虽有慈父之心,毕竟不能替代。”
秦诏听出了德福的言外之意, 也察觉到了燕珩那点不爽利。
他心中想顶嘴,哪里不能替代?——可面上却笑盈盈道:“父王说的也是。既如此, 那我便先回宫了,只请您替我忙碌,将这碗茶奉给父王。”
德福微怔, 坏了。
难道自己说的太委婉, 秦诏才没听出来?
因而,他又变着法子的提醒道:“这几年, 王上待您, 比秦王之情还要深厚几分。只是……养身如何比得生身呢?王上怎好夺人所爱呢。”
秦诏装作听不出来, 点头道:“多谢父王恩赐,秦诏明白了。”
德福:……
眼见秦诏搁下茶杯便站起身来,抚袍走了。德福纳闷儿,才一月多不见,怎么感觉秦公子变傻了?
燕珩可没觉得秦诏变傻,他冷哼:“自见了那老匹夫,喜得什么都忘了。”
德福讪笑:“兴许是年纪小。许久不见, 有几分思念也正常。”
“正常?”燕珩嗬笑:“你莫不是忘了,吾儿刚来时,那浑身的破烂?叫人牙碜。老匹夫恶毒,这样待他,又逼他作替罪羔羊,撵着来作质子。”
——可说呢!但……质子,不是您要的吗?
德福不敢说话。
燕珩转眸睨他,又撂下一句:“跑得这样快,难道真要跟人走不成?若他这样想父亲……”
德福惊诧,以为他们王上要放秦诏回国,哪知燕珩下一句话便是:“那就叫老匹夫多在寡人的燕宫……住几日。待住到吾儿不想他了,再走。”
德福:……
好么,这是要“连人带爹”的扣下啊。
秦厉哪里知道燕珩的心思?他叫秦诏哄得五迷三道的,这会儿正筹划着,怎么到燕王面前卖弄父子情深呢。
朝贺宴前夕,他请恩见了燕珩一面,拘谨地坐在对面,与人寒暄道:“王上近来可好?我那小儿,没给王上添麻烦吧?”
燕珩冷睨了他一眼,嗬笑。
秦厉嘶声,喝了口茶水掩饰尴尬,又问:“此次来燕,庆贺中秋,兄也想念王上。一来给您作贺,二来,也该去祭奠一下父王的。”
说着,他试图将话题往父子情深上引道:“原来,父王便疼惜我们,如今王上又疼惜我那小儿,叫我倒有几分羞愧……”
燕珩眉眼不动,轻飘飘的撂下一句:“是该羞愧。”
秦厉:“额……那、那——这,也是。”
“寡人问你,秦诏住在秦宫何处?吃穿几何,你可曾问过?”燕珩闲饮一口茶水,慢腾腾地将目光落在他脸上,压迫感将人逼得说不上话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