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(149)
“公子,这样冷的天,别跪在雪地里,免得冻坏了身子,您这伤口还流血呢。让小的送您回东宫吧。”
秦诏摇头,“我自跪在这里,等父王出来。”
天寒地冻,伤口血痕浓重。
被盐粒似的碎雪打得哆嗦,冷风舔过,秦诏浑身发抖,连嘴唇都白了。
卫抚包扎完回来,瞧见他还在这跪着,也惊了几分!
当下,他不由得冷哼一声,心里暗骂:这小畜生,使得苦肉计!亏得他们王上英明,视而不见。
但他哪里知道,里面高台上坐的那位,不仅没有视而不见,反而连心肝都叫人拽住了。
此刻,燕珩百无聊赖的饮着茶,去瞧美人。
或是美姿容、桃花色,或是婀娜多姿,起舞蹁跹。只可惜搁在眼里,实在美的庸俗,只眼底那等期待和讨好的意味儿,便让他想起跪在殿外的那小儿来。
秦诏生的好,气质华贵。纵讨好人,也含着一种懵懂的笑。少年郎自有意气风流,全不叫人觉得粘腻。
燕珩端着茶杯,微怔,心肝儿塞着他含泪的质问。
方才瞧着,秦诏伤心不是假的,那眼泪滚出来时,悲戚难当。好似遭人背叛一般——为他的变心。
燕珩觉得,那是自己惯出来的、全给这小子宠坏了。
良久,美人们左右相顾,为难住了。这舞都跳完了,他们那威风美丽的王上怎么就不发话呀?是去是留,好歹要……
其中一位按捺不住,见他怔着,只好轻声提醒道:“王上?”
终于……
燕珩回过神来,挑眉:“?”
美人羞涩答话:“王上,妾跳完了……”
燕珩:“……”
他荒诞的都想发笑,啥也没看着。
脑海里就想那小混蛋了。
不等他开口,德福又急匆匆进来禀:“王上,不好了,公子晕过去了。”
燕珩愣住:“不是叫他回东宫去了?”
“您是这样说,可……公子非要跪在外头,说什么惹了您生气,要等您出去再请罪。并不肯走。兴许是手臂上的伤口不曾包扎,心里又气又急,再被风吹得厉害,才晕过去的。”
“您也知道的,公子身体,一向不算好……”
嗬。就秦诏那浑身的腱子肉、强健身骨,若不是硬装出来,恐怕一年到头都难有个伤病。
第63章 目眽眽
秦诏叫人抱在怀里的时候, 就醒了个七八分。
他不肯睁开眼,只打算装傻。
那轿子落在东宫。
燕珩将人放在床榻之上,静坐一边。他挑起眉来, 复又落下去,只瞧着秦诏苍白的脸色, 欲言又止。
趁着医师们小心包扎的功夫儿,秦诏偷偷眯缝起眼来, 去看他父王。瞧着那位闲饮茶水, 并不像着急担忧的样子。
医师包扎完后,开了一副药, 燕珩唤仆子们去煮,却不曾开口问问“吾儿如何”、“伤病可严重”之语。
秦诏躺在那里, 心中落寞想到:果然有了美人,就不疼他了。因而,更不肯睁眼醒来了, 就非要让他父王心疼才好。
燕珩饮罢那口茶水, 才睨着他,出声道:“还不醒?”
秦诏咬住不吭声。
燕珩慢条斯理地露出微笑, 又道:“若是还不醒, 寡人倒要去了。那美人还等在庆和殿呢。”
听了这话, 秦诏醋溜溜的睁开眼,佯作才醒似的,懵懂睁开眼来,又拿手去抹眼睛,却扯了手臂上的伤口,忍不住“嘶”了一声儿。
那苦肉计使得多。
燕珩吃了三年哄骗,早就见怪不怪了。
见秦诏睁着泪眼看自己, 燕珩这才发话道:“依寡人看,男子汉大丈夫,与人争勇斗狠,受点伤,也无妨。你这身子骨结实,断两根肋骨都不吭声,何况这皮肉伤。”
秦诏见这招不管用,便也不装了,径自坐起身来,怏怏的盯着人。他不说话,只狠咬住了唇,期待那眼泪能发挥点作用。
燕珩心中好笑,面上视而不见:“今日,你肆意妄为,当众顶撞寡人。若是旁人,早该拉下去剥皮了。”停顿片刻,他又道:“你若闹够了,就好生歇着罢。寡人还有正事……”
秦诏伤心道:“父王竟这样急着走?就连我受伤了,都不管不顾、不闻不问?您心里没有我了吗?”
那质疑实在无理。
这一路,可是这位帝王亲手抱回来的,哪里放松过一刻。
燕珩轻哼:“寡人政事缠身。”
秦诏捂住手臂的手放松下来,又去捂心口,顶着一张静严端庄的脸,整个人却都快破碎了:“父王——您的心好狠,竟这样的绝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