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(195)
燕珩起疑,心道,难不成是公孙渊暗中相助?可这厮惯会明哲保身,最是低调谨慎的,平素与人无害,更无利可图……
随着信敛出来的,还有秦诏那支亡母金簪。
所以,燕珩更是将火气顶在心肺,当即想赏秦诏两杖子吃!
几经周折,为他寻回的金簪,叫他好生保管,却一而再、再而三的递送他人,帝王难得的心意,都被他糟践了。
燕珩几乎可以断定,虽然魏屯贪污,也着实顶撞找死,但书信一事,必是受秦诏所诬陷——那老匹夫定不至于通敌。
像是被人戏弄了。
帝王的威严,几乎被秦诏踩在地上践踏。殿外的风吹拂着纸页,因被虎符和印信压住,故而动弹不得……没被压住的,则肆意刮起来,飞扬在殿中。
那风携裹着盛夏的闷热,将四处吹得,和帝王的心,一样乱。
仆子们手忙脚乱地去关窗,又抬起头来,瞥了一眼外面天色,并不像要落雨的样子,可……变天却实在的,就是眼下。
恐怕……燕珩此番,若查证明白,定不会轻饶秦诏。
公孙渊躬身进殿之时,满地是飘零的纸片,死寂的氛围中,仆子们跪倒一片,面前飞溅满了破碎的杯盏……
他张了张嘴,不等问安,跪倒的双膝便被细碎的杯屑划破,压得痛楚难当。
故而,那声息便艰难:“叩……见王上,与王上问、安。不知王上召小臣前来问话,所为何事?”
第74章 兰芷幽
“何事——?”
燕珩冷声笑了起来, 难得露出如此锋锐而明显的怒火,他挑眉,捏着那封信, 问道:“这是秦诏写给你的书信?这一年,你二人勾连行事, 到底在图谋什么?!”
公孙渊吓得跪趴在地上,他是何等的敏锐和心机, 又惯是消息灵通, 知道燕珩刚杀了魏屯、流放符定,才将秦诏下了狱, 必要寻出端倪才能算完——他若认下,便只有死路一条。
因而, 公孙渊战战兢兢道:“王上——冤枉啊!小臣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,这许多年来,小臣对您忠心耿耿, 您是知道的呀!秦公子来燕这几年, 因当初照拂过几次,受人之托, 才熟悉几分……在您眼目之下, 我们何曾勾连过一次?”
燕珩反问:“相宜可是你举荐的?当日, 秦诏诛杀卫抚,便是相宜设的宴。你们三人——”
帝王心细,这样的细枝末节往日不留意,如今追溯起来,未必不明白。
公孙渊磕头,整个额面被杯盏的碎屑刺穿,血痕胡乱流淌, 也不敢擦拭,更不敢磕得轻一点,只急急地说道:“王上明鉴,我与相宜大人,不过最平常不过的同僚,平日里,往来也不深——设宴之事就更不知情了。因早先,是相宜大人护照秦公子来燕,方才了解个大致。其余,小臣愿以性命担保,背地里绝无任何勾连。”
“性命?嗬。”
燕珩将那封信甩在他脸上,质问道:“这难道不是写给你的?”
公孙渊仔细去看,信是写给他的,但至于内容么……只有开头一句“秦诏所托之事,万望大人放在心上”清楚,其余的,已经叫污渍图染得不清楚,再辨认不出来,岂不是给他辩驳的机会?
“王上饶恕,小臣真的不知道这封信是哪里来的?小臣从未收到过啊!实在不信,您大可派人去小臣的府邸上翻查,绝无任何书信。”公孙渊道:“至于秦公子的‘所托之事’,小臣只知道一件!”
“哪一件?”
“是……卫莲。”公孙渊灵机一动,信口胡编道:“公子临行前,叫我顾着您殿中的卫莲,每隔半月便要送上新的来,这便是……这一年来,即使他出征在外,您殿内卫莲也从不曾间断、更换的缘由啊!”
公孙渊说得情真意切。
“小臣真的不知道旁的事情啊。若是秦公子将信寄给小臣,我们暗中联络。这信又怎么会在王上手中呢?!……求王上明鉴。小臣真的冤枉啊!”
理由冠冕堂皇。
帝王听得生气,遂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了。
金殿之中,只有公孙渊凄惨恳求的声音,从那日得见,一直响到天色昏黑。磕头的声音间或传出殿外去,也未曾听见有人应答。
仆子们默不作声地看着公孙渊这等下场,自不敢搭话,只得小心将金殿清理干净。自其被召来问话,一直跪到第二日晌午,也没听见燕珩松口。
公孙渊浑身虚软,额、膝无人包扎,几乎痛乏的昏死过去,但他咬死了此事与他无关,竟半个字也不肯透露。
——帝王虽多疑,却没证据。到最后,只好罚了他三十小杖、没一年禄,将这茬揭过去。公孙渊当然知道那位秉性,凭着平素的低调和机敏,方才逃过一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