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(310)
燕珩没说话,一点点慢慢解开他的袍衣。
秦诏捉住人的手,微怔:“燕珩,现下不好吧?”
“叫寡人看看,伤得怎样。”燕珩冷哼:“到时死在寡人眼皮子底下,倒叫人百口莫辩了。若剩个青史留名,说你是个一日的秦王……岂不是叫寡人占便宜?”
秦诏道:“燕珩,你别这样说——我知道你疼我。”他轻嘶了两口气,抬手去摸人的脸颊,却被人拂开了……
秦诏被那又冷又热的态度,激得浑身哆嗦,连着心肝和苦痛,都一股脑地涌上来——燕珩每每这样不理他,他就想哭。
仿佛应了那句谶,心是杀人剑,泪似报恩珠[1]。
不仅燕珩分不清,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……那时候的所有一切,演得那么真,每一颗递在他眼前的委屈泪,给他父王讨的骄,说出来的真心话,难道竟是假的吗?
眼巴前儿的回想,连秦诏自己都不知道假在哪里。他眨了眨眼,还是想说自个儿好委屈,那不是他为了燕珩才掏出来的心吗?
他想说,燕珩,你看我威风不威风?我长大了,连八国都要听我的。我在你掌心里,长成了你最想要的样子,从来不是没出息,也不是窝囊。
他还想说,燕珩,我把你最喜欢的天下都打下来了!你想要宝座、想要做天子,我通通都可以给你……可是,你为何还不高兴呢?
秦诏开口了,说的却是另一句话:“燕珩,我疼,你亲亲我……倒好了。”
燕珩没理他,拨开轿帘,唤随行医师进来。
时过境迁,物是人非,再去伺候这位受伤的小主子,已经不是当初的景况。
秦诏疼得脸色煞白,因额头冒汗,冷着脸不吭声,显得威厉强硬,可缩在人腿边,那姿态,却仍像咬完人又挨了打的小狼崽子。
秦诏袒露出胸膛,小腹伤口果然往外淌着血。两道卡在紧要位置的伤口,本来就需要静养,可他不肯,仍御马疾驰,四处奔波,咬牙撑着要将这一仗打下来。
受伤算什么?
他可是要做燕王丈夫的爷们儿!
等包扎处理好伤口,赵医师还是说话了:“秦王,您这伤口,再不能奔劳,定要好好静养,如若不然,恐怕……”对方叹了口气:“恐怕不容乐观。”
秦诏道:“才是胡说,我自知道自个儿的身体怎样!我这等年轻力壮,不过受点伤、流点血,算得上什么?”
赵医师附在他耳边,“您不好好养伤,再这样下去,留一副残躯病体,如何跟我们王上……”
人家想说的是斗智斗勇。
秦诏悟出来个旁的,遂露出笑:“还是你想得周到,甚得本王心,赏!”
叫他那副“小人得志”的模样惹得勾唇,燕珩冷哼,“那是寡人的医师。”
秦诏笑着改口:“酬谢。本王酬谢你,可好呀?赵医师!你自己跟你们王上说,这是治病救人的谢礼,是不是收得?”
赵医师忙笑:“收得,收得。”
那马车造得宽阔,只能走官道,要多绕一日,才能到临阜。秦诏就叫人拉开椅榻,靠枕在人怀里,那身子重,抱得燕珩胳膊都酸。
终于,燕珩发话:“你好端端地躺下去,养伤也好。”
秦诏不愿意,攀着人挂住:“我头晕,难受……燕珩,须得你这样紧紧地抱着,才觉得好一些。”
燕珩沉默片刻,才道:“你很重,寡人抱不动了。”
秦诏微怔,而后撑起身来:……
燕珩睨着他,点头。
秦诏这才不情不愿地从人怀里退出来。
他躺倒,拿眼睛盯着燕珩的侧脸看。燕珩则轻轻倚靠在那里,闭目养神……搁在腿上的手被人牵住,秦诏一点点将手指钻进人掌心。
而后,他发现,父王也裹不住他的手了。他便反过来,十指紧扣,将人的手裹在掌心里,紧紧扣住,硬是将那微凉的手暖出来一层薄汗。
燕珩没挣脱。
任由他乱乱地惹。
秦诏一会儿捻人家的指尖,一会儿摸摸人的膝盖,过一会儿,又凑上去,轻轻贴在他唇瓣上,趁人还没来得及反抗的时间,轻轻吮吸一口。或者,那手怜爱地抚摸燕珩的脸,连耳垂,都要轻柔地玩弄一会儿。
燕珩实在烦了,睁开眼睨他:“秦王若是无聊,便出去骑马。”
说罢,便又搭上眼皮儿了。
秦诏不敢再惹他,仿佛安静下来,轻轻挨着他的腿,躺在那里……再半日的车程便可到临阜。
这几日本就疲倦,燕珩得了闲暇,少了人的烦扰,便倦倦地睡了一会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