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(355)
秦婋笑,双眸亮着,只坦荡道:“我只说了一句话。”
“哦?哪一句?”
“叫咱们王上,万事不管,专心政事,勤勉治国。”
大家笑了,“这话倒蹊跷,王上平日里,也很勤勉,这样一句话,又不能解人难题,还能有什么用处?”
楚阙笑:“难不成,是看你这样劝勉,王上心中有愧,改过自新了?”
大家看他,那目光带着点笑意,分明没一个人能信。
不信算完,反正秦诏得了主意,心里高兴,便也不回应他们的揣测。
当下,这位秦王只按部就班地处理一切事宜,勤恳上朝,批阅上奏。那主持革新大业将要开启,便也忙得焦头烂额起来。
为了早日开革新大业,那诏旨命公孙渊和相宜即日启程。
公孙渊才听见消息时,心中惊怕地一夜没睡。他想了许多的应对之策,暗自盘算着,若是两个主子针锋相对,他又该如何周旋。
倒是相宜睡得呼呼的,并不放在心上。
第二日,相宜笑眯眯地和人碰头:“诶,老弟,我没说错吧?早见他携天子亲军镇压四海,便可知,此人非同寻常。”
公孙渊拢袖子,瞥了他一眼,没吭声。
“老弟以为如何?”
公孙渊被人问得不耐烦,才道:“不如何,可怖。”
相宜笑:“那时,秦王杀卫抚,确实将我吓得不轻。不过眼下再看,秦王有虎狼之心、鹰隼之志,正该这样的杀伐果断。老兄我思来想去,只有一个定论!”
“什么?”
“有了秦王,我的官运,便要自此开始咯!”
公孙渊摇头苦笑,“我说,你还是顾好自己,谨言慎行吧!你既说他、说他狼子……”说到这儿,他又停住:“既说秦王志向不浅,知人杀伐果断,于他面前,便不要惹乱子。”
相宜点头,自觉胸中大志将要长舒,不得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来。他眯眼,迎着来接的马车方向投入视线,却被路上的一湾水坑所反射的日头,照得眼底湿润。
时来运转,快哉!
他做这个小尹,也做了许多年,守在燕王身边,那位却压根不看他。他心道,也许他的官运与宿命,不在燕都,而在几百里之外的临阜。
这些时日,他总想起那个雪日来,想起秦诏抛落那道大红披风的单薄身影,和其瘦削脸上阴鸷的眉眼、略显沉郁的神情,然而,那小儿却总端着最后一点寒酸的风骨。
这点寒酸被燕宫的华奢驱散,那风骨,也在燕珩无底线的纵容和骄养之下,诞化成了更深重而诡谲的野心。
相宜仿佛才恍然大悟:“你看,他野心那样大,原是想要天下。”
公孙渊叹息,“未必只是天下。”
“那还能有什么?”相宜笑容可掬地坐进轿子里,忍不住重复与人道:“当年,我去秦国之时,可不是这样的光景。”
“你瞧,这样敞阔华丽的轿子,是来迎咱们的。”
公孙渊本不想和他同乘一轿,却不得已被人拉住了,只得跟着上轿坐下:“我说老兄啊,你可别忘了,那临阜还有一位呢!”
相宜乱猜:“眼下,会不会燕王已被囚禁了?若是自愿,叫人攻破都城,不战而败,倒是荒唐。秦王狠戾,兴许勉强留人性命,做个幌子。”
“说不准,背地里怎么折磨人呢。”
秦诏是想折磨那位来着,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折磨。
公孙渊皱眉,听他说完,口气更是一句比一句沉重:“那是天子,天子!周朝八百年,任凭谁来做王,纵是名存实亡,也要尊着那位天子——若是如今,燕王做了天子,那是什么意思?”
“王侯之诸,仅剩一位。其余的都在牢里,有什么可担忧的?左右不过是他二人说了算。”
这话停到这里,便没法再接下去了。
这二人朝着临阜去的路上,外头就传来消息,说是楚淮镇压逆贼,如今凯旋,天下震惊。不日,从燕国来的官员轿子落地,城门前挂的,竟是那位楚王和其家眷的尸身。
此举无异于昭告天下,四海归一,是实权,并非虚言。
天下有秦。
亦有虎狼秦君,挟天子以令强燕。
公孙渊掀开轿帘抬头看了一眼,身子都僵住,停顿片刻,便忙示意相宜过来看。
待搁下轿帘,相宜也一头冷汗,跟着抖了抖胡子,“嘶,还、还真是……心、心狠手辣。”
这么一吓,那点肺腑里的期待之语,尽皆散去了。相宜忍不住回忆卫抚之死,又问道:“以燕军之力,迎回燕王,也不是行不通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