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(368)
——“犯愁……他们都吵着要寡人杀你。”
秦诏:……
他急了:“哪个老糊涂,竟这样背地里说人小话。好端端的,我最听你话,杀我做什么?……”那神色冤枉,他拿眼睛瞄着人:“燕珩,你不会……不会信了他们的话吧?他们都是些老腐朽,同那相宜一样,满口胡话,你可万万不要信啊。”
“腐朽也好,激进也罢。叫你们吵得寡人头疼。”燕珩捏起茶杯来,才递到嘴边,复又搁下去了:“朝臣远居燕都,诸事并不便利。秦诏,待你诞辰过后,寡人实在该走了。”
秦诏没想到,燕珩开口,就是惊天霹雳。
他怔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可这些时日,我、我最是听话的呀。”
“你奉寡人为天子,然天下谁不知道,是‘秦王’的诡计。”燕珩口味并不似嘲讽,仿佛只是最平常不过的哄他:“寡人将朝臣撇下,万事不问,实在荒唐。再加之,革新诸事,分外顺利。近乎两年,你也长进,过渡合宜,并不需寡人耳提面命的提点。”
不等秦诏说话,燕珩又道:“你不是说,从不曾将寡人看作俘虏吗?既是天子,寡人要归去燕宫,难道你也拦着吗?”
秦诏道:“当日说好了的,那盟约……”
“寡人信守承诺,任凭秦王处置。”燕珩抬手,拿手背摩挲他的脸颊:“可……秦王将寡人扣留许久,该吃的也吃饱了,该学的也学会了。还又抢了寡人五万兵做你的亲军。如今,难道还不放人……?”
停顿片刻,他摸着人的唇瓣,低声轻笑:“放心,寡人将那五万精兵,给你留下。”
秦诏抓住他的手腕:“燕珩,我……”
——他显得委屈慌乱:“那我诞辰,只跟你要这一样:你别走行不行?”
“若是不走,他们便吵着要杀你。”燕珩道:“你不怕死,当真想留下寡人?”
“不管他们怎样想,燕珩……”
秦诏话才说到一半,忽然又停住了,他想起来个破局之计,问道:“燕珩,不如……你迁都临阜?可好?”
如此一来,那沉重坠在帝王心中的燕都,便可以搁下去了。
秦诏道:“我让秦军再退五十里,至于临阜东南。与你腾地方,可好?咱们二人共分临阜,反正司马大人强兵压城,我又阻碍不了你半分。只咱们两个守在一处,便是。”
秦诏再度让步:“再者说了——这秦国与燕国,都是你的。你为何要分得那样清楚?那燕宫,就当作咱们的避暑之地,你若想家了,咱们偶尔也去转转便是。”
燕珩没说话,心中只带出来“迁都”之事,却不打算现下做出定论。
秦诏见他沉下眼皮儿去,便往人腿上一枕,轻轻地笑起来:“若你真的要走,那我……就先叫那十五万大军,将你围起来,燕珩,你难道要飞出去吗?”
燕珩饮茶,并不说行还是不行,只偶尔垂眸睨他一眼,“糊涂虫。”
秦诏笑,并不辩驳。
那日,阳光明媚,午后,秦诏还窝在人怀里小憩了一会儿,鼻息萦绕着燕珩的芬芳,梦里再没有杀戮,难得睡得那样香甜和美好。
燕珩捻揉着他的耳垂,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间,只略一低头,唇瓣便抵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住了,眉毛,眼皮儿,仿佛哄着最乖顺的崽子。
——若是秦诏总这样听话,倒好。
可他偏不,野心和骨气一样难压,如今的四海,哪一个人不畏惧他的名号?
燕珩便微微笑,仿佛睨着这张睡脸,想到了十几年前,那个含着泪答话,也不敢挣扎的少年。时光倥偬,那身形越来越重,种在他心尖,几乎接不住了。
眼下,他的心和他的人,一同被困在此处,只能什么都不想。
过了阵子,秦诏睡醒了,瞧见燕珩倦倦地闭目养神,便拿指头沿着那位的脸描摹。
他无比珍惜眼下的每一分、每一秒,好似这样的一个人叫他抱在怀里,哪里也去不了。
若是燕珩真的走了。
他一定要追去燕宫的——不,应该说,那八十万大军压境,他绝不会叫他离开。
因为心里有这样一件事,秦诏更不想从他身边离开,直至晚间用膳,也没说要走的事。那惯用的份例,便多添了他的。这次,他没躲远,而是守在燕珩的身边,给人布菜斟酒。
不知道是不是吃热了。
秦诏感觉心田之中,总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情愫。不舍、眷恋,期盼回应似的……那眼神也不自觉幽深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