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(40)
秦诏被人踹倒,又叫他那三五个仆子摁住,一时动弹不得,不由得目光狠戾。
此刻,日光渐盛,帝王椅座上的遮阳云顶,便由着仆从挪转了角度,生怕骄阳无眼,伤了他们王上那翠玉似的姿容。
燕珩便悠闲坐在阴影里,眯眼瞧着那处缠斗。
有意思。
他倒要看看,这小儿,如这般忍气吞声,又是如何说出那个“杀”字的。
秦诏冷笑,激道,“你就只敢靠人多势众么?”
燕枞果然不服,哼道,“你们几个,放开他,我倒要看看,你想怎样?”
仆子们松开秦诏。
秦诏慢腾腾站起身来,盯着人看。不等燕枞再说什么混账话,他猛地抬手扯住那缰绳,狠狠一勒。
马儿受惊,高高扬蹄,尖锐嘶鸣——
燕枞本就不是练武的料子,身子骨弱,哪里攀的住?顿时摔滚下马,连痛带吓,气得嚎啕,又怒骂了两声。
秦诏薅住缰绳,被马拖行着,猛地踩住脚蹬,翻身上去,强行辖勒住了。
他疾驰,飞掠过自个儿的位置,仆子眼疾手快,将弓箭甩给人。
秦诏狠劲拉弓,扬声冷笑,轻狂的声音钻进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,“既然不拘法子,那就休要怪我胜之不武了。”
一箭破风,朝着风筝射出。
飞得低的风筝,叫他狠狠一箭射破,猛地头朝下坠落下来。有飞得极高的两个,也叫他一箭射断了线,悠悠跌入树冠中,拨不出来了。
他纵马疾驰到燕枞面前,扬弓朝他笑——那遒劲绷起的手臂动作,崩的金钏伶仃作响,倏然一箭射在他旁边,吓得燕枞“嗷”的一嗓子哭出来了。
秦诏薄唇微动,冷淡吐出两个字眼儿来。
因压得低,只有跟前儿的人能听清。
那是句……“废物。”
燕枞急僚僚地起身,挂着泪痕要朝人告状。
哪知秦诏纵马转身,驰骋到燕枞那风筝线面前,特意从后腰抽出匕首,猛地割断了——压低的眉眼之下,锋芒险些藏不住,“什么蝴蝶,乃凤鸣之声,举世无双。”
动作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。
坠的坠、落的落。
转眼之间,寂寥天幕只有狂纵凤鸣。
气得平津侯猛地站起来,“你!——你这小儿,混账!”
魏屯秉着那忠诚,也犯了糊涂,只跟着补了句,“区区一个质子,身在燕国,竟敢此等放肆,竟要翻了天不成!”
“嗬……”燕珩轻笑,嘴角慢慢弯起来。
第19章 懿风后
他携着匕首,掠经妘澜,将那纸鸢的手轮别在窄腰间,又纵马疾驰,赶到众人面前。
周遭目光皆看他。
“父王既说了,不拘法子,秦诏如何不能赢?”秦诏立于马上,慢悠悠晃着手里缰绳,“再说了,侯爷,这马可不是秦诏牵来的。我今日点到即止,也未曾伤人,怎么就放肆了。”
他说罢,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拨弄了下身上的灰尘。
“您瞧瞧,这样的脏污,难道是我情愿的不成?”
平津侯哏住:“你!”
“再有,”秦诏转过眸来去看魏屯,“大人说话无礼,诏乃秦国储君,奉父王贺寿之名,前来燕国,共商天下之是。虽有父王为九国共主,难道我秦国,竟连‘公正’二字也不配求么?”
“巧言善辩,若不是王上心软,焉能留你!”
魏屯不知,这两句话便惹了祸端。
前头那句“区区一个质子”,先挑破了明面上的“庆贺”之举,成了燕王包藏祸心。如今这句,再说燕珩心软,又将帝王的脸面踏在脚下。
燕珩不悦,眯了眼。
若是刚才出声儿附和,秦诏且忍上一忍,这会子,便无须再让。只见他冷笑两声,忽抬手,高举起那匕首。
日光下,闪烁寒光。待诸众看清了,吓得后背一片凉。
吞云刃!
秦诏朝着刃尖轻吹了口气,转眸盯紧魏屯,似威胁一般,“大人说话可要小心,父王仁慈,才放您胡言乱语,这吞云刃,有先王之威,未必容忍。”
马蹄不安的轻驱,秦诏随之身躯微动,笑意更深,“再者说,父王怜惜我,才办了这样的春鸢宴,秦诏竟不能赢——?这才是个奇罕理儿。”
两三句话把魏屯噎的脸皮挂不住。
“不懂规矩!我、我不同你这小儿一般见识!”
秦诏自他身上挪开目光,收匕入鞘,紧接着,两手一拱,刚要张口,燕枞便从远处一瘸一拐朝这儿来了。
“叔父——呜呜呜……”
他袍衣脏污,一面抹眼泪,一面抽泣着往燕珩座上瞥。
秦诏垂眸打量脚边经过的人,忍不住俯下身来,朝他勾了勾指头。
燕枞停住,看他,肩头仍轻耸动着,佯作抽泣。